2018年7月3日 星期二

夏竦罷樞密使

仁宗慶曆三年 (公元 1043 年) 四月,杜衍出任樞密使。

樞密使一職,仁宗本來安排夏竦出任,但因諫官歐陽修、蔡襄等先後反對:

「竦在陝西畏懦不肯盡力,每論邊事,但列眾人之言,至遣敕使臨督,始陳十策。嘗出巡邊,置侍婢中軍帳下,幾致軍變。元昊嘗募得竦首者與錢三千,為賊輕侮如此。今復用之,邊將體解矣。且竦挾詐任數,奸邪傾險,與呂夷簡不相協。夷簡畏其為人,不肯引為同列,既退,乃薦之以釋宿憾。陛下孜孜政事,首用懷詐不忠之臣,何以求治?」

加上侍御史沈邈指夏竦與內侍劉從願暗中有勾結,御史中丞王拱辰亦言:

「竦經略西師,無功而歸 (指抵禦西夏無功),今置諸二府,何以厲世?」

仁宗卒之改變決定,「罷竦而用衍代之」。

夏竦在蔡州 (自河中府徙判蔡州) 聞朝廷召他返京,不敢怠慢,瞬間已抵汴京。

右正言 (諫官之一) 余靖認為:

「竦累表引疾,及聞召用,即兼驛而馳。若不早決,竦必堅求面對,敘恩感泣,復有左右為之解釋,則聖聽惑矣!」

覺得夏竦會動搖仁宗心志,令仁宗自我推翻,故堅持不讓夏竦見仁宗。

蔡襄甚至視夏竦為「奸邪」,把一眾直言極諫者 (包括他自己) 視作「賢人」、「良醫」:

「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於朝,庶民歌於路,至飲酒叫號以為歡。且退一邪,進一賢,豈能關天下輕重哉!蓋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眾邪並退,眾賢並進,海內有不泰乎!雖然,臣竊憂之,天下之勢譬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矣。」

夏竦,字子喬,江州德安人。史載「竦資性明敏,好學,自經史、百家、陰陽、律曆,外至佛老之書,無不通曉。為文章,典雅藻麗」,其基本上為一知識分子,只是不純粹以儒學為宗。

出任襄州知州時,適值大飢荒,夏竦曾「大發公廩,不足......又勸率州大姓,使出粟,得二萬斛」,救活四十餘萬人。「徙壽、安、洪三州。洪俗尚鬼,多巫覡 (能運用超自然力的人) 惑民,(夏) 竦索部中得千餘家,敕還農業,毀其淫祠以聞」。

以民為本,重視農業生產,破除迷信,夏竦怎會是「奸邪」?

「在陝西畏懦不肯盡力,每論邊事,但列眾人之言」,此乃文人不知軍事之正常反應,有什麼值得苛責?

退一步,就算真的「至遣敕使臨督,始陳十策」,這不過反映夏竦做事不夠主動,不能以「奸邪」目之 (何況「十策」極有可能是洋洋灑灑的東拼西湊)。

夏竦不知軍事,勉強要討論西北邊防問題,就唯有「列眾人之言」了。他更「雅意在朝廷」,希望在朝廷做高官,「在陝西畏懦不肯盡力」,盡量避免丟失性命,何足怪哉?事實上,夏竦「數請解兵柄」,他是知道自己不擅軍事,不勝任抗擊西夏的工作。

做著自己不擅長不喜歡的崗位,鬱鬱不得志,於是有「置侍婢中軍帳下,幾致軍變」,有利用手中權力撈取個人利益......這些皆是人生的無可奈何,應該體諒的。

一味冠以「懷詐不忠」之惡名尚不止,還要仁宗不任其為樞密使、不讓其有機會見仁宗,歐陽修、蔡襄、余靖等人的做法未免有點兒過份,對夏竦不公道。

至於自稱「賢人」、「良醫」,尤其失於傲慢。

夏竦也是聰明人,仁宗即日要他離開,他自請還節鉞 (符節與斧鉞,古代授與官員或將帥,作為加重權力的標誌),未幾「徙知亳州」。

至亳州,夏竦從歐陽修、蔡襄、余靖等人的彈劾奏疏中 (由仁宗封存好,於夏竦離開時交予),知道誰令他無法進入中央權力核心,誰令他夢碎。夏竦於是「上書萬言自辯」。

有一石介,「為國子監直講,學者從之甚眾」。他支持歐陽修、蔡襄、余靖等人,作《慶曆聖德詩》,斥夏竦為「大奸」,「夏竦怨 (石) 介斥己」,決意報復。

石介「嘗患文章之弊,佛、老為蠹」,偏偏夏竦「以文學起家」、「多識古文,學奇字」,且通曉佛老 (此實際是宋代新儒家跟傳統知識分子的矛盾)。

補充一點,「竦材術過人,急於進取,喜交結,任數術,傾側反覆,世以為奸邪。當 (劉) 太后臨朝,嘗上疏乞與修《真宗實錄》,不報。既而丁母憂,潛至京師,依中人張懷德為內助,宰相王欽若雅善竦,因左右之,遂起復知制誥,為景靈判官、判集賢院,以左司郎中為翰林學士、勾當三班院兼侍讀學士、龍圖閣學士,又兼譯經潤文官」。

原來夏竦是透過依附宦官張懷德、結交奸相王欽若發跡,而且見風轉舵,難怪歐陽修、蔡襄、余靖等那麼敏感了 (歐陽修、蔡襄、余靖等跟范仲淹聲應氣求,而仲淹大體接續寇準、王曾一系之處事作風,其自然視王欽若一系之人物如仇敵,不予同情)。

呂夷簡在仁宗甫親政同意罷免「后黨」(支持劉太后的官員),夏竦在「后黨」之列,二人因此不和 (從出身、學問、處事等看,二人其實無本質上的分別)。

[主要參考資料]

1.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 脫脫等,《宋史》。

3. 畢沅,《續資治通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