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死後,太子李誦繼位,是為唐順宗。
順宗即位後,銳意推行政治改革。他起用東宮舊人王伾、王叔文為翰林學士,韋執誼、韓泰、韓曄、柳宗元、劉禹錫、陳諫、凌准、程異為宰相,大力改革德宗以來的弊政,包括:貶斥貪官、廢除宮市制度、停止鹽鐵進錢和地方進奉、奪取宦官掌握的京西諸鎮神策軍兵權、抑制藩鎮,史稱「永貞革新」。
關於「宮市」之為害,詩人白居易《賣炭翁》寫得最傳神: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迴車叱牛牽向北。
一車炭重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疋紅紗一丈綾,繫向牛頭充炭直!」
辛勞伐薪燒出千餘斤炭,最後宦官以「半疋紅紗一丈綾」的低價全數買去。賣炭老翁的淒涼,同時是社會整體普遍現象。廢除宮市,對老百姓來說,多少是一項德政。
「永貞革新」得到新晉士族支持,卻開罪了宦官、藩鎮等既得利益者。趁順宗中風,口不能言,宦官俱文珍、劉光錡、薛盈珍等,擁立其長子廣陵王李淳為皇帝
(即唐憲宗),尊順宗為太上皇,史稱「永貞內禪」。
劍南節度使韋皋、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紛紛與俱文珍聯合反對革新派,王叔文等人被貶斥,所謂「二王八司馬」。
清代王鳴盛《十七史商榷》曰:「叔文行政,上利於國,下利於民,獨不利於弄權之閹宦、跋扈之強藩。」算是把握到了革新的本質。明末大儒王船山甚至高度評價王叔文等人「革德宗末年之亂政,以快人心,清國紀,亦云善矣。」
可惜改革不宜將矛頭直指既得利益集團,這樣只會增添阻力,自造麻煩。
又司馬光《資治通鑑》有以下一段記載:「上疾久不愈,時扶御殿,群臣瞻望而已,莫有親奏對者。中外危懼,思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黨欲專大權,惡聞之。宦官俱文珍、劉光琦、薛盈珍等皆先朝任使舊人,疾叔文、忠言等朋黨專恣,乃啟上召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李程、王涯入金鑾殿,草立太子制。時牛昭容輩以廣陵王淳英睿,惡之;絪不復請,書紙為『立嫡以長』字呈上,上頷之。癸巳,立淳為太子,更名純。程,神符五世孫也。」
朋黨專恣,獨斷獨行,排斥異己。儘管此乃勢孤力弱、缺乏家世背景和政治地位的寒族士大夫意圖清除朝廷積弊所必然採取的手段,裴度、杜黃裳選擇觀望未嘗沒有道理。
北宋中葉,王安石推行「熙寧變法」,一味執拗,黨同伐異,卒之惹得同僚厭惡,變法功敗垂成,狀況跟「永貞革新」類似。
柳宗元被貶永州,從此寄情山水,寫下《永州八記》(《始得西山宴遊記》、《鈷鉧潭記》、《鈷鉧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成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
劉禹錫思想極度苦悶,潛心信佛,與僧人多有往來。他寫有《陋室銘》,自得其樂: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當中「閱金經」指閱覽《金剛經》,可見其鉆研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