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9日 星期六

遲來的表白

從荃灣到尖東,有兩個畫面,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第一個是乘坐地鐵時,一條鐵柱分隔了我和曉瑩,曉瑩說:「我們坐過一些,別讓這柱子阻擋。」當她坐在我左邊,車廂窗戶剛好反映著我倆,她的開朗美艷與我的木納貌醜成一反比,這是我們第一張合照,相信也是唯一的合照。

第二個是往文化中心的路上,天下起毛毛細雨,曉瑩撐起摺傘,我卻任由雨水吹打,一如平常。曉瑩叫我靠近些,不要讓雨水沾濕。我說「習慣了,不用」,她不知怎的講出一句:「我也可以不用傘。要遮一起遮,要淋一起淋。」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不可能是模仿偽裝,我心頭一熱,萬分感激,她真是個非常好的女生。

文字可以說謊,表情、語氣、眼神卻不可以。曉瑩對我好,是真的。然而,她深深愛戀著他,也是事實。

我們憑欄眺望著維港,我開始將排練已久的認真話一字一句吐出。當我說到「除了妳,我再看不上其他女孩」時,曉瑩嘴角微微一笑,那個畫面,至今依然令人回味。

不過,當我差不多說畢,曉瑩開始用她獨特的方式「回應」(實際是婉拒) 我。

她首先就著我「我希望能夠一心一意愛自己的伴侶,這是我的基本原則」,拋出「你覺得世上存在這樣的伴侶 (即一心一意只愛對方) 嗎?」、「你覺得對方不會同樣要求自己?」、「每當投入一段戀愛,那時那刻,我都會一心一意愛對方」。

接著,因應我的「緣份論」(和她有緣份),曉瑩表示,早在小學時,已和現時的男朋友相識。當時,她喜歡他,他卻對另一個她有意思。小六畢業,臨別依依,小女孩癡癡的問男生有多少成愛自己,男生答有四成吧!升上中學,大家各自有自己的天地。直至 2013 年左右,一個小學舊同學聚會,曉瑩再次遇上昔日單戀對象。剛失戀的她,碰上同樣單身的他,兩人終於正式展開愛情長跑了。

曉瑩談到男友陪她赴澳洲工作假期,時而「他簡直 perfect」,時而「我知道他知我」,神色之雀躍,心情之歡快,我過往從未見過。我由此心知這段光陰應是她人生中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

她又說:「如果不是他父母要求,我們寧願一輩子在那邊摘果子,不回香港。我們在當地是有生活的,不是消閒旅遊!」我心底一沉,鼻子一酸,原來她打算悄無聲地到澳洲定居,她眼裡沒有我。

話鋒一轉,曉瑩開始提到男友父母種種不是。

男友父親是典型工作狂,畢生精力集中經營建築公司,冷落結髮妻子。妻子閒極無聊,除了消遣購物,就是把心力投放在兒子身上。換言之,兒子是她婚後殘生的唯一意義所在。可惜兒子中五過後往外國讀書,再沒返回香港。適逢丈夫抵受不住誘惑,發生外遇,萬念俱灰,對兒子的渴求因此轉趨殷切。

父親近年體能亦復轉弱,欲保存其事業江山於永久,遂要求曉瑩的男友回港接手業務。

對曉瑩來說,她始終希望繼續過二人世界。無奈男友為家中嫡子,不能不負責任。結果,攤牌出現,曉瑩問兩老想怎樣,兩老流淚,不知應對。

我望望曉瑩,剛才的眉開眼笑已一轉為凌厲強硬,小嘴連珠炮發,一副不許任何人奪走其男友的姿態,教人膽顫。我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她真的很在乎他,很想和他在一起。

後來,兩老態度軟化,容許兒子和曉瑩同居,曉瑩則批准男友往父親公司工作,紛爭稍為緩和。可是,兩老不時「使橫手」逼迫兒子札根香港 (如給他首期買樓),曉瑩對此深惡痛絕。觸及傷感處,她忍不住哽咽。

面對如斯情景,我委實無言以對,只好不停安慰:「問題未必如妳所想那麼複雜難解,隨時日過去,你會和他永遠一起。」曉瑩聽不入耳。

(海旁表白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