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鬧市中的兜轉
離開銀光閃閃的高樓大廈,他走著走著,馬路旁的指示燈催促著他身旁的人走過對面,但他呢?
雙手插著空空的褲袋,指頭彷彿要找些什麼似的。是什麼呢?他想說,但又彷彿說不上一些話來。
「你怎地不過馬路呀?」一名老人家在他耳邊道。
「我在找我自己。」
沒錯,他根本就是她,沒有了她,他沒有活著的理由,絕對沒有。
但又怎樣呢?怎樣才可找到她一刻的影蹤呢?
路燈恢復紅色了,不能再走過對面了。他苦惱著。只覺十年前後的自己竟有些不一樣,但為何這種轉變要來得這麼的慢,她,已不再可看見他的付出了。
「你在哪裏呀,十年前你說在這裏等候我的,你說和我一起看電影,看煙火。你說你不會忘記的。」他不停地呼號著,使鬧市彷彿成了他一人擁有的山頭。
「哇,有瘋漢呀!走呀!」
「這人究竟是神經失常,還是失心瘋,這仍然是一個不可解的,謎。」
有某電視台的人員更拿了攝影機,一時倒把他變成了專輯節目的主角。
她根本是消失了,十年前便消失了,他是知道的。
但他仍愛尋,仍愛等,這一切是他可為她做的事了。
聲音和荒謬充斥著整個鬧市,卻無人知道這世界的另一角落發生了什麼的事。
「不要哭吧,不走也走了,哭也是沒用的了。」
「唔唔,只是阿明他卻......苦了。」
一對年老夫婦相互扶持著,從燃燒著的紙錢堆旁慢慢走遠。
人走了,世界仍是依舊。
(二)
幽靈中的孤清
霓虹燈在街頭閃爍著,紅紅綠綠的,使人有些迷惘。公園中的椅子早已被寒風吹得冷了,如放在冰窖一般,人人均回家了,四周寧靜一片。
她來到這裏,一個十年前曾來過的地方。可是,一切都變了,花草不再微笑般盛放,太陽已下班去了。她,也少了一份實在的感覺,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在空氣中飄浮著。
街上眾人皆一對對地走著。
「hi」她揮手向其中一對情人道。
那對情人仍是走著,彷彿沒有聽見過似的,不是彷彿,是真的沒有聽見過。她頓了一頓,又在這絛陰冷的長街上踱步了。只覺身子越來越冷,心也越來越孤寂。
「原來幽靈也會有孤寂和寒冷的。」她一邊想著,一邊怪責自己以往的言語,原來幽靈也是和人無異的,以往說做幽靈真快活,真是大大的說錯了。
「一名中年男子何以突然在潛灣的鬧市發起瘋來呢?不同專家分析後得出下列的結論......」一家電視台正播放著阿明呼叫的片段。
「是他?他幹什麼呀?怎麼上了電視台的?」她一直也很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現下看了他的片段,只感一陣歡喜,又一陣悲愁。
「就如此的去見他嗎?他已不可能再看見自己了,不可能了.......」她遲疑著,在馬路上被三輛汽車穿過了,她竟倒也不以為然。
她恨自己,若十年前已和他冰釋前嫌,她或許不會跑出馬路,由霓虹燈見證著自己的離去。
「十年後不論如何,我也在此等候你。」在旁一男子對女孩子道。
她也說過這番話,但哪想到她會失去信心?哪想到她臨走也不可告知他一聲?
她走進街角,悄悄於繁華的鬧市隱沒了。
(三)
一吻
他呼叫了一整天,只覺全身已失去了力氣。他跌在黑色的皮革沙發上,任由淚水從佈滿紅絲的眼眶中流出來。
茶几上放著一深紅外框的鬧鐘,「十二時三十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緩緩的爬起身來,把那放在窗台的電話拿起,一看,真是十二時三十分。
他頹喪著,把痛得要命的頭放在沙發的枕頭上,只覺眼前一陣模糊,黃、藍、綠、橙的燈光全化成一片片的碎花,如多隻色彩斑爛的蝴蝶在屋中飛舞著一樣。
「是你麼?你就在這兒,是麼?」他脫口說了。為何會如此說的呢?他不知道。是感覺,感覺把他心中的那句話帶了出來。
他向屋中的每個角落望了一眼,理智終究仍是殘酷的,他走進睡房之中,誓要把一切放下,發一場好好的夢,哪裏想到一雙含有無限絕望的眼神正在他的身旁癡癡的望著他?
「Shall
we
dance?」
十年前的一個情人節,她和他就是在這裏,跳起第一支舞的了。是他邀她的,她很清楚。但當時播放著哪首舞曲呢?她又想不起了,只想起「你願和我一生在一起嗎?」一句。想著想著,不禁甜甜的一笑。
她撫著他的音響、相架,欲尋回一些昔日的時光。但不能了,她每摸一次,心中只接受著那殘酷的現實多一次,到了後來,更只是默默地流淚。
「還是看他一看吧!」
她走至他的睡房,只見他睡得正酣。或許這一刻已比一切來得更足夠了。
她的嘴貼近他的臉頰,吻了一吻。
窗外依然七彩繽紛,但這一切又怎能及得上此一刻悲涼的完美吸引、迷人呢?
雨灑遍地,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