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三十二、劉展之亂

肅宗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十一月,「劉展之亂」於「安史之亂」進行期間爆發,唐室被迫兩面受敵。

亂事的起因

劉展早年曾出任「滑州刺史」等職。其後來轉任「宋州刺史」,與「御史中丞」李銑共領「淮西節度副使」。

由於劉展為人剛愎自用,與李銑的貪暴不法「互相輝映」,在二人之上的官員對之極為不滿。其中包括:王仲昇 (任職節度使)。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五月) 壬午......以試汝州刺史劉展為滑州刺史,充副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一月) 御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展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法,展剛強自用,故為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昇先奏銑罪而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王仲昇上奏公開李銑的罪狀,而劉展經常與李銑相提並論,這局面對劉展來說已然是大大的不利。

加上劉展麾下的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心存反叛,竟然向肅宗上奏「展倔強不受命」,並主動獻出清除劉展的計策:先委派劉展代替李峘出任「江淮都統」一職,待劉展釋去手中兵權後,唐軍在其前赴江、淮途中,將之捕殺。

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昇使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強不受命,姓名應謠讖,請除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今銑誅,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為亂。然展方握強兵,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代李峘,俟其釋兵赴鎮,中道執之,此一夫力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又聽從邢延恩的建議,表面上以劉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暗中密敕李峘、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部署如何誅除劉展。

上從之,以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峘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的處境於是岌岌可危。

不過,劉展畢竟非泛泛之輩。對於朝廷突然以自己為「江淮都統」,劉展未嘗不起疑:他認為,當時經濟重心已經南移 (所謂「江、淮租賦所出」),如此重要的地區斷不可能為缺乏功勳及家世背景、地方行政經驗淺顯的官員所統管 (由「展無勳勞,又非親賢」、「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可見劉展家世並不顯貴,亦未建立大功勳,且地方行政經驗薄弱)。

延恩以制書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江、淮租賦所出,今之重任,展無勳勞,又非親賢,一旦恩命寵擢如此,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儘管邢延恩極力告訴劉展不必起疑,劉展終究難以置信。這由他說「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更能充分反映。

延恩懼,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為憂,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為疑,何哉?」展曰:「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礙於劉展小心謹慎、不易上當,延恩只好親自前往廣陵,與李峘商討暫時解去印節以授劉展,釋其疑慮。李峘同意。

乃馳詣廣陵,與峘謀,解峘印節以授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不料劉展謀反之心已成,「要求先得印節」只是他為自己出兵廣陵尋找合理的藉口而已。延恩知悉劉展的心意時,劉展已經派遣宋州兵七千人奪取廣陵了。

展得印節,乃上表謝恩,牒追江、淮親舊,置之心膂,三道官屬遣使迎賀,申圖籍,相望於道,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的勢如破竹

邢延恩「還奔廣陵」,與李峘、鄧景山出兵抵抗劉展的進犯。與此同時,他發動「輿論戰」,移檄州縣,倡言劉展已經謀反。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還奔廣陵,與李峘、鄧景山發兵拒之,移檄州縣,言展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亦不遑多讓,於「輿論戰」中展開反擊,「移檄言峘反」,州縣一時竟不知誰是誰非。

展亦移檄言峘反,州縣莫知所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峘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駐於京口。鄧景山則率領將士萬人屯駐於徐城,以備劉展。

峘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鄧景山將萬人屯徐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然就軍隊陣容之嚴整言,李峘始終更勝一籌,「江、淮人望風畏之」。這與劉展御軍有道不無關係。

展素有威名,御軍嚴整,江、淮人望風畏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率領大軍抵達徐城,擊潰鄧景山部隊。景山與延恩逃奔壽州,廣陵失陷。

展倍道先期至,使人問景山曰:「吾奉詔書赴鎮,此何兵也?」景山不應。展使人呼於陳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干吾旗鼓。」使其將孫待封、張法雷擊之,景山眾潰,與延恩奔壽州。展引兵入廣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乘勝攻打淮西、濠、楚等地。

展引兵入廣陵,遣其將屈突孝標將兵三千徇濠、楚,王暅將兵四千略淮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峘方面,其本來打算固守北固 (位於京口,南宋詞人辛棄疾有《永遇樂》一首,副題即為「京口北固亭懷古」),卻因劉展採取「聲東擊西」的策略,兵敗出逃。

李峘闢北固爲兵場,插木以塞江口。展軍於白沙,設疑兵於瓜洲,多張火、鼓,若將趣北固者,如是累日。峘悉鋭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襲下蜀。峘軍聞之,自潰,峘奔宣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因而可以接連攻陷潤州、昇州,聲勢一時無倆。

甲午,展陷潤州。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儀懼,以後事授兵馬使姜昌羣,棄城走。昌羣遣其將宗犀詣展降。丙申,展陷昇州,以宗犀爲潤州司馬、丹楊軍使;使昌羣領昇州,以從子伯瑛佐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峴麾下有一副使李藏用,頗有儒者之風範。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二月) 李峘之去潤州也,副使李藏用謂峘曰:「處人尊位,食人重祿,臨難而逃之,非忠也;以數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險固,不發一矢而棄之,非勇也。失忠與勇,何以事君!藏用請收餘兵,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後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東至蘇州募壯士,得二千人,立柵以拒劉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可是,平亂之關鍵不只在「忠」與「勇」,還依靠「力」與「勢」。觀乎劉展部隊當時橫行於江、淮地區,「力」與「勢」明顯站在劉展一邊。

展遣其將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藏用與展將張景超、孫待封戰於郁墅,兵敗,奔杭州。景超遂據蘇州,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將許嶧爲潤州刺史,李可封爲常州刺史,楊持璧蘇州刺史,待封領湖州事。景超進逼杭州,藏用使其將温晃屯餘杭。展以李晃爲泗州刺史,宗犀爲宣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傅子昂屯南陵,將下江州,徇江西。於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暅陷舒、和、滁、廬等州,所向無不摧靡,聚兵萬人,騎三千,橫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由是暅不得西,止屯廬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直至田神功 (平廬都知兵馬使) 被肅宗用以平亂,形勢才開始逆轉。

形勢逆轉:田神功的介入

田神功,冀州南宮人。其曾跟隨董秦 (又名李忠臣) 等人投降史思明,後歸附唐室。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田神功為人自私自利,貪圖財貨、女色,與李藏用恰好成一對比。

初,上命平廬都知兵馬使田神功將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鄧景山既敗,與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報。景山遣人趣之,且許以淮南金帛子女為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眾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討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無奈的是,只有田神功能對劉展予以牽制、打擊。劉展不久被神功敗於都梁山。

展聞之,始有懼色,自廣陵將兵八千拒之,選精兵二千度淮,擊神功於都梁山,展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兵敗後,出逃了一整夜。再戰,又敗。劉展最後被迫單獨一人渡江。

......展敗,走至天長,以五百騎據橋拒戰,又敗,展獨與一騎亡渡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田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後,大肆劫掠,胡商被殺者數以千計。

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大掠,殺商胡以千數,城中地穿掘略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正月,「劉展之亂」被正式平定。劉展被將軍賈隱林用箭射中左目,仆倒在地,旋即被斬殺。劉殷、許嶧等皆死。

張景超引兵攻杭州,敗李藏用將李強於石夷門。孫待封自武康南出,將會景超攻杭州,溫晁據險擊敗之;待封脫身奔烏程,李可封以常州降。丁未,田神功使特進楊惠元等將千五百人西擊王暅。辛亥夜,神功先遣特進范知新等將四千人自白沙濟,西趣下蜀;鄧景山等將千人自海陵濟,東趣常州;神功與邢延恩將三千人軍於瓜洲,壬子,濟江。展將步騎萬餘陳於蒜山;神功以舟載兵趣金山,會大風,五舟飄抵金山下,展屠其二舟,沉其三舟,神功不得度,還軍瓜洲。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擊之,不勝。弟殷勸展引兵逃入海,可延歲月,展曰:「若事不濟,何用多殺人父子乎!死,早晚等耳!」遂更帥眾力戰。將軍賈隱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斬之。劉殷、許嶧等皆死。隱林,滑州人也。楊惠元等擊破王暅於淮南,暅引兵東走,至常熟,乃降。孫待封詣李藏用降。張景超聚兵至七千餘人,聞展死,悉以兵授張法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法雷至杭州,李藏用擊破之,餘黨皆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之亂」雖然結束,但江、淮地區依舊逃不了被平盧軍 (田神功的部隊) 搶掠的厄運,「亂兵不及江、淮」的局面從此不再。

平盧軍大掠十餘日。安、史之亂,亂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結語

治唐史者常有以下的看法:

(1) 「安史之亂」期間,江、淮地區未被戰火波及。

(2)  江、淮地區被徹底破壞,以及胡商被殺,始於唐末的「黃巢之亂」。

透過重新審視「劉展之亂」的始末,我們不難發現上述看法純屬誤解,並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