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無法革除唐室的積弊,這主要和他昏庸無能的性格有關。
他的昏庸無能首先表現在對親生女兒的過度縱容上。
長寧、安樂諸公主多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為奴婢,侍御史袁從之收系獄,治之。公主訴於上,上手制釋之。從之奏稱:「陛下縱奴掠良人,何以理天下!」上竟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說到這裡,可以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東漢光武帝年間,有一「強項令」名叫董宣,他因被光武帝起用為洛陽令,其於是對於光武帝的姐姐湖陽公主府中的殺人的奴僕亦依法加以捕殺,不留情面。後來光武帝命董宣向公主叩頭賠罪,董宣兩手據地,頸項剛直,「強項令」一名由此而來。光武帝最後原諒了董宣,並對他加以重用。
我們之所以提及這個故事,是因為早在東漢光武帝時,政事、皇室私人事務早已被兩分。即使此一分野皇帝本人未必完全接受,但整體的歷史發展趨勢確然如此。下歷南北朝至隋唐,這趨勢基本上未有改變。錢穆稱此乃中國歷史之一大演進(見《國史大綱》)。
然而,中宗因為疼愛女兒,其竟不惜任由公主們放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為奴婢。其如此公私不分,歷史必然將之鄙棄。
他的昏庸無能又見於他的貪圖享樂之中。擊毯、觀賞拔河,更是中宗的至愛。
(景龍二年,公元七零八年)上好擊毯,由是風俗相尚,駙馬武崇訓、楊慎交灑油以築毯場。慎交,恭仁曾孫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景龍三年,公元七零九年)二月,己丑,上幸玄武門,與近臣觀宮女拔河。又命宮女為市肆,公卿為商旅,與之交易,因為忿爭,言辭褻慢,上與后臨觀為樂。(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景龍三年,公元七零九年)上數與近臣學士宴集,令各效伎藝以為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將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左衛將軍張洽舞《黃獐》,左金吾將軍杜元談誦《婆羅門咒》,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河東郭山惲獨曰:「臣無所解,請歌古詩。」上許之。山惲乃歌《鹿鳴》、《蟋蟀》。明日,上賜山惲敕,嘉美其意,賜時服一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景龍四年,公元七一零年)春,正月,丙寅夜,中宗與韋后微行觀燈於市裡,又縱宮女數千人出遊,多不歸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景龍四年,公元七一零年)庚戌,上御梨園毯場,命文武三品以上拋毯及分朋拔河。韋巨源、唐休璟衰老,隨絲亙踣地,久之不能興;上及皇后、妃、主臨觀,大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景龍四年,公元七一零年)夏,四月,丙戌,上游芳林園,命公卿馬上摘櫻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雖然中宗喜歡協助衝突的官員達成和解、樂於擔任「和事天子」。
丙申,監察御史崔琬對仗彈宗楚客、紀處訥潛通戎狄,受其貨賂,致生邊患。故事,大臣被彈,俯僂趨出,立於朝堂待罪。至是,楚客更憤怒作色,自陳忠鯁,為琬所誣。上竟不窮問,命琬與楚客結為兄弟以和解之,時人謂之「和事天子」。(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但是,這些和解多數屬於表面的、名義上的,真正的矛盾根源,中宗其實並未觸及。
中宗的昏庸無能也見於他喜歡聆聽諂語。
(景龍二年,即公元七零八年二月)右補闕趙延禧上言:「周、唐一統,符命同歸,故高宗封陛下為周王;則天時,唐同泰獻《洛水圖》。孔子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代可知也。』陛下繼則天,子孫當百代王天下。」上悅,擢延禧為諫議大夫。(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上又嘗宴侍臣,使各為《回波辭》。眾皆為諂語,或自求榮祿。諫議大夫李景伯曰:「回波爾時酒卮。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既過三爵,喧嘩竊恐非儀。」上不悅。蕭至忠曰:「此真諫官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這和唐太宗對忠言的渴求完全相反。
他又喜歡替人作媒。竇從一與王氏之婚姻即由他促成。
丁巳晦,敕中書、門下與學士、諸王、駙馬入閣守歲,設庭燎,置酒,奏樂。酒酣,上謂御史大夫竇從一曰:「聞卿久無伉儷,朕每憂之。今夕歲除,為卿成禮。」從一但唯唯拜謝。俄而內侍引燭籠、步障、金縷羅扇自西廊而上,扇後有人衣禮衣,花釵,令與從一對坐。上命從一誦《卻扇詩》數首。扇卻,去花易服而出,徐視之,乃皇后老乳母王氏,本蠻婢也。上與侍臣大笑。詔封莒國夫人,嫁為從一妻。俗謂乳母之婿曰:「阿沖」,從一每謁見及進表狀,自稱「翊聖皇后阿沖」,時人謂之:「國沖」,從一欣然有自負之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九)
如果中宗只是一個平民百姓,他極有可能是一個忠誠盡責、愛護妻兒子女的好男人。可惜的是,他身在帝王之家,而且處於唐室需要盡快改革的時期。他的昏庸、平凡,終使他無法成為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