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嫻推出新歌《陪伴》,填詞人黃偉文 1995 年曾與慧嫻合作,寫成《我心不死》歌詞。細味詞中文字,頗有「情教」的意味。
所謂「情教」,即是以愛情為人生終極歸宿、以愛情為宗教。湯顯祖<牡丹亭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謂最能描述箇中境界。
明明望見 前進只得絕路
但我仍然自願地踏不歸途
朋友來到慰問 都邊笑邊說我很安好
愛是單程 從無回頭路
見到前面是「絕路」、「不歸途」、「無回頭路」,按理應該不再前行,堅持自願踏前走下去,這裡體現大無畏的殉道情操。所殉之道為何?即是「愛」。
頑強地愛 是我不肯認命
物有盡時例外獨是這戀情
時間流過歲月 沖不退不淡是我熱情
這份堅持 宇宙才能作證
以個人「熱情」為憑藉,衝破命運限制,擺脫歲月流逝,而上達至永恆,這是形而上的昇華。此處無人證物證,只有自己作證,勉強言之,也有天地為證,高誘注「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以喻天地。」宇宙作證,即天地為證之意。
文明完了 日與月墜毀
世界破碎了 這裡一切都毀滅
夷平城市 天崩跟地裂
就算滅盡滅絕 留低只有我心不死
此處將「我心」和外面的「文明」、「日月」、「世界」、「一切」、「城市」、「天地」對立起來,後者盡歸虛無,無損「我心」熱情的熾烈、對戀情的堅執。一切皆變,唯情不變,謂之「以情為宗」。
反覆詠唱示意決心更加堅定,輔以「末世末日未及情壯烈」,至此「情無盡時」豁然開朗。主人公對愛情有一種近乎宗教信仰的高度。
將愛情提高至形而上的層面來看待,近代大哲唐君毅是其中的表表者,他認為,宇宙萬物都來自於無限的、真實的、永恒的、形而上的宇宙本體,而又要求復歸於本體。萬物中只有人類才能真正自覺渴慕和追求無限。人還歸於本體的憑藉,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愛。男女愛情是當中的一種 (《愛情之福音》)。
黃偉文詞中哲理有否受唐氏影響,不得而知。但體現在慧嫻當年的演繹上,是偏近幽怨和孤寂,苦苦支撐,天崩地裂、日月摧毀的架勢,反而不見。近日看中年好聲音顏米羔的重唱,鬱結之餘有挖心掏肝,與詞中意思更加貼合。要之,「情教」依舊,而且更見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