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 1944 年,錢穆已在成都華西壩通讀《朱子語類》。1964 年新亞謝事後,他專攻《朱文公文集》,《語類》兩閱月讀畢。1965 年赴馬來亞大學講學,適逢患上青光眼,在痊癒的過程中盡日夜專讀《語類》,歷時八個月。之後返港,寫成《朱子早年思想考》,為其正式撰述《新學案》之第一篇。
錢穆夫婦回港後,居於沙田。錢穆日夜寫《新學案》,皆就前兩年所讀《文集》《語類》錄下筆記,分題闡述。1967 年港九騷動持續,為保積一年半來五十萬字之存稿免於散失,決定提早遷居,託友人在臺灣覓地,自建小宅。同年十月遷臺北,翌年七月,遷外雙溪。
《新學案》蒙哈佛燕京學社按月津貼研究及著作費港幣三千五百元,共三年。全書起筆於 1966 年 2 月,迄於 1969 年 11 月,歷時四年。
《新學案》方成稿,錢穆念全書牽涉太廣,篇幅過巨,遂於 1970 年初夏特撰《提綱》一篇,冠其首,撮述書中要旨,並推廣及於全部中國學術史。上自孔子,下迄清末,二千五百年中之儒學流變,旁及百家眾說之雜出,以見朱子學術承先啟後之意義價值所在。
他又續寫《研朱餘瀋》,自黃東發始,經吳草廬、羅整庵、陸桴亭諸人,下抵清末,擇取十餘家,各撰專篇,後散入《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中,未成一書。
錢穆愛讀朱子詩文,其專選朱子有關理學而又極富文藝性之文字,再加以詩選,合成一編。及後再增邵康節、陳白沙、王陽明、高景逸、陸桴亭詩,編成《理學六家詩鈔》。
兩度去韓國,他乘機披閱李退溪、李栗谷、宋尤庵、韓南塘四家全集,籀四家立言大義,寫《朱學流衍韓國考》一文,補充《研朱餘瀋》。錢穆認為:
若能有人專意治此,以「朱子學在韓國」為題,實可為中韓文化交流獲一激發,此與研究陽明學在日本,可以互相輝映。日本人治理學,亦自晦翁轉到陽明,其淵源實在韓國,日本學者亦認此事,而國人不能在此方面加以深究,亦誠大可惋惜也。」(《致楊聯陞書 (1968 年 3 月)》)
總言之,在錢穆眼中,朱子學
(1) 嚴分心、性,跟禪宗劃清界限;
(2) 工夫論較陸王細密,對知識積累予以肯定,承接漢唐儒;
(3) 幫助更好地理解及分判清儒之高下;
(4) 促進中日韓文化互動交流。
他因此歸宗朱子,且孜孜不倦寫出相關著作。
值得注意是,草《新學案》時,錢穆常有曲高和寡之嘆,見以下四條:
近人習於放筆為文,於此義理極精微考據極錯縱之問題之下,而下筆力求涵蓄,弦外之音,其能欣賞玩味者又有幾人?因此知義理、考據、辭章三者皆備之說,其事極不易企……此半年來自問學問稍有進境,惜已不能如我之意,暢所欲為到處研尋,而又少可談之人相與討論,或各拈一題分頭發揮,此為一大憾事。每與兄書。總是提到近日研玩所得,幸兄知我,當不視為好自襮也。(《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3 月)》)
而惜乎就穆所覩記,似乎前人頗少提出,至少在穆則為七十年來始知及此。心中十分愉快,午後在極熱中摘寫此兩卷中重要詩篇,凡得四十八首,而興有未盡,惜乎空堂寂寂,無人可語。(《致楊聯陞書 (1966 年 2 月)》)
在此絕無人可討論,大是悶事。(《致楊聯陞書 (1966 年 5 月)》)
又恨乏對面縱論之友,可以宣洩。(《致楊聯陞書 (1966 年 8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