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神瑛侍者、賈寶玉、通靈寶玉四者的關係,脂評本、程高本有分歧。
據脂評本,神瑛侍者下凡為賈寶玉,通靈寶玉乃石頭幻相,銜於寶玉口中,夾帶入塵世。
那僧便念咒書符,大展幻術,將一塊大石,登時變成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且又縮成扇墜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於掌上,笑道:「形體倒也是個寶物了,還只沒有實在的好處,得再鐫上數字,使人一見便知是奇物方妙……」(第一回)
……原來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跡分明,鐫著「通靈寶玉」四字……(第一回)
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歷幻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第一回)
……不想後來又生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胎胞,嘴裡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面還有許多字跡,就取名叫作寶玉。(第二回)
《石頭記》是通靈寶玉 (能感、能知、能言) 以旁觀者、記錄者的身份,敍述賈寶玉及周遭人物的故事,跡近記者如實報導。
可是,據程高本,多了以下一段文字:
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赤霞宮神瑛侍者。(第一回)
石頭、神瑛侍者、賈寶玉、通靈寶玉於是四位一體,異名同謂。《石頭記》亦變成石頭的自傳。
由此一歧異,牽涉到部份有石頭語氣文字的刪減,下列文字,唯脂評本有,程高本無:
此時自己回想當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淒涼寂寞;若不虧癩僧、跛道二人攜來到此,又安能得見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燈月賦》、《省親頌》,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別書的俗套。按此時之景,即作一賦一贊,也不能形容得盡其妙;即不作賦贊,其豪華富麗,觀者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這工夫紙墨,且說正經的為是。(第十八回)
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逐細言來。(第六回)
談起石頭,它似懷有滿腔鬱結。
原來,當年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方經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只單單的剩下了一塊未用,便棄在此山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煅煉之後,靈性已通,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嗟,日夜悲號慚愧。
周汝昌解釋:
但是女媧煉這個石頭他就說得很清楚,遇見了兩位大仙,他在青埂峰下呆了幾萬幾千幾億年……他在那裡荒涼寂寞簡直受不了了,天天哭,悲號,就是我沒有用上,還是人才。你看看那個內心的核心是什麼呀,我被丟在這兒,人家都補天了,遇見兩位大仙,哎呀,您發慈悲吧,因為聽見大仙說人世紅塵種種富貴榮華享受,他請求的是什麼,帶我到人間去,受享一番……
「他在那裡荒涼寂寞簡直受不了了,天天哭,悲號,就是我沒有用上」、「我被丟在這兒,人家都補天了」,這是何等的鬱悶!何等的傷感!
石頭不能遂心,因而下凡,但見證過寶玉的事後,「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它明白「無論事大事小,有理無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所以它沉默了,不再天天哭,天天悲號。
在脂評本中,石頭不是神瑛侍者、賈寶玉,那麼寶黛愛情為何叫做「木石前緣」?劉心武說:
赤瑕,就是有紅色疵斑的玉石。脂硯齋批註指出,這是病玉。
賈寶玉在天界是神瑛侍者 - 瑛,不是無瑕美玉的意思,瑛是「似玉的美石」,本質是石頭,只不過像玉罷了。所以他把自己跟絳珠仙草的姻緣,說成「木石姻緣」,這是非常合理的。(《劉心武揭秘紅樓夢(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