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雖是護花使者,但有時也會發一下主子的脾氣,小丫頭為他戴上斗笠,他覺得不合心意,便說:「罷,罷!好蠢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見過別人戴過的?讓我自己戴罷。」
公子少爺,給人服侍慣了,哪裡能「自己戴」?還是黛玉細心,「羅唆什麼,過來,我瞧瞧罷。」用手替寶玉整理。
這一段看似閒筆,但脂批告訴大家:「知己最難逢,相逢意相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紅」,什麼意思?知己互相知心,意念相同,早在此就表現出來。寶黛在第八回就心有靈犀。
另外,黛玉問寶玉:「你走不走?」寶玉答:「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脂批:「妙答。此等話,阿顰心中最樂。」這也是寶黛心有靈犀又一證。
寶玉回到自己臥室,晴雯先出來迎接,這是晴雯首次出場。
晴雯笑說:「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興,只寫了三個字,丟下筆就走了,哄的我們等了一日。快來與我寫完這些墨才罷!」嬌憨之態,活靈活現。
「你頭裡過那府裡去,囑咐貼在這門斗上,這會子又這麼問。我生怕別人貼壞了,我親自爬高上梯的貼上,這會子還凍的手僵冷的呢。」此見晴雯對寶玉極為忠心。
「寶玉聽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著。』說著便伸手攜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門斗上新書的三個字。」許多喜歡晴雯的讀者認為此節寶玉對晴雯有愛情,晴雯對寶玉也有愛情,其實不然。
愛情是對方死了,我也不想苟活,「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寶黛之間是愛情,晴雯寶玉之間不是愛情,寶玉對晴雯是感激,晴雯對寶玉是盡忠職守,盡心護主。主僕之情和男女私情是不一樣的,所以晴雯後來才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勾引過寶玉。
寶玉為晴雯留下「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豈知一送了來,李嬤嬤就說:「寶玉未必吃了,拿了給我孫子吃去罷。」竟叫人拿了家去了。此處是寶玉及其丫鬟陣營與婆子陣營第一次衝突。
接著寶玉問茜雪:「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又沏了這個來?」茜雪道:「我原是留著的,那會子李奶奶來了,他要嘗嘗,就給他吃了。」這是寶玉及其丫鬟陣營與婆子陣營第二次衝突。
結果寶玉發怒,
「將手中的茶杯只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來問著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麼孝敬他?不過是仗著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如今我又吃不著奶了,白白的養著祖宗作什麼!攆了出去,大家乾淨!』說著便要去立刻回賈母,攆他乳母。」
請各位注意,是「攆他乳母」,不是茜雪。
然而,第四十六回:
「鴛鴦紅了臉,向平兒冷笑道:『這是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
被攆出去的,卻是茜雪。
李嬤嬤在第五十七回仍在賈府:
「一時李嬤嬤來了,看了半日,問他幾句話也無回答,用手向他脈門摸了摸,嘴唇人中上邊著力掐了兩下,掐的指印如許來深,竟也不覺疼……李嬤嬤捶床倒枕說:『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
這裡非常重要,寶玉護花而不得,在此就反映出來。
李嬤嬤背後有誰撐腰?日後我們知道了,是寶玉母親王夫人。
茜雪在《紅樓夢》只出現一回就消失,引起很多人疑惑,但第二十回脂批有一則:
「茜雪至『獄神廟』方呈正文。襲人正文標目曰『花襲人有始有終』,余只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嘆嘆!丁亥夏。畸笏叟。」
茜雪在八十回後會再一次出場,而且是以寶玉恩人的身份出現,與婆子弄倒賈府成一對比。可惜曹雪芹原稿遺失,茜雪亦由要角變成閒人。
寶玉動怒之際,「襲人實未睡著,不過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慪他頑耍」。見寶玉「摔了茶鐘,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釋勸阻」,說:「我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鐘子。」她又安慰寶玉:「你立意要攆他也好,我們也都願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一齊攆了,我們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來伏侍你。」
「被雪滑倒了」五字耐人尋味,什麼雪呢?茜雪。襲人巧妙地把寶玉動怒歸咎茜雪。
加上阻止寶玉攆李嬤嬤,「攆他乳母」變成攆茜雪,始作俑者極有可能是襲人。
晴雯、芳官等被逐,寶玉被遷出大觀園,都和襲人向王夫人告密脫不了關係,她是王夫人放在寶玉身邊的「線人」,第八回就可以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