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唯漢、唐、明、清四朝出現治世。
西漢宣帝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可見漢非純用儒學治國。
唐為一胡化漢人政權,武后尚佛,玄宗崇道,儒學僅眾多思想之一支,非為統治者單一信奉。
明建文帝有意本儒學治國,但成祖以降,更多是道衍的雜學在起作用,類近西漢。
真正用儒學,特別是朱子理學治國,只有康熙、雍正,而至雍正朝達極盛。
建文一朝,重視人才選拔,減免田租,釋放囚犯。可是,靖難事起,建文朝廷即無力應付,用人不善,決策失當,狼狽不堪。
康雍尊朱,最後招來熊賜履、李光地一堆恭維上司的理學名臣。曾靜對雍正有微言,更遭思想改造,向全國各地宣稱自己悔過。思想改造、公開懺悔,在歷朝皆無,唯雍正特有,因雍正以為自己就是儒家正道的化身,你違逆我,就是違逆儒家正道,當然要悔改了。
之所以舉上述例子,是想指出:儒學與政治結合,體現在政治上,未必是件好事。推崇儒學的人常常喜歡說,中國政治黑暗,是因為儒者不獲重用。但我們不妨調轉想,統治者重視儒學,官員讀儒書出身,是不是一定好?從建文、雍正兩朝史事,可見答案是否定的。
王安石堅信自己的新法合乎先王之道,落得「拗相公」之名,無助北宋中興。朱夫子一眾道學集團嚴辨義利、君子小人,弄出「慶元黨禁」。海瑞一生信守孟子心學,也夠清廉,但誠如黃仁宇說:「他雖然被人仰慕,但沒有人按照他的榜樣辦事,他的一生體現了一個有教養的讀書人服務於公眾而犧牲自我的精神,但這種精神的實際作用卻至為微薄。」遑論壬午殉難者,家毀了,身死了,氣節全了,但能把明朝帶入治世麼?把明朝帶入治世仍要靠仁宗、宣宗。
儒學可監督及澄清政治,但非政治本身。儒學發揮作用的地方在書院,而非朝堂。它立足於文化、教育,以此匡正政治。所以,要有言論、思想、新聞、出版、集會、結社諸自由的保障,要容許不受政治支配的獨立的教育,反而招攬儒者為官,甚至要求統治者讀儒書,是不需要的,一個可以有效聽取及回應民意,以及根據民意撤換統治者及其班子的制度卻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