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伶與嵇康、阮籍屬於同一派,有別於山濤、向秀。
劉伶,字伯倫,沛國 (今安徽宿縣) 人。身高六尺,容貌很醜陋。
劉伶,字伯倫,沛國人也。身長六尺,容貌甚陋。(《晉書・劉伶傳》)
劉伶放縱情志,常常有宇宙細小、萬物齊一的觀念。為人沉默寡言,不隨便與人交遊。跟嵇、阮一見如故,遂攜手作竹林之遊。
放情肆志,常以細宇宙齊萬物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遊,與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攜手入林。(《晉書・劉伶傳》)
劉伶之所以和嵇康交好,是因為二人價值觀接近,不看重世俗名利 (如不介意家產的有無)。
初不以家產有無介意。(《晉書・劉伶傳》)
至於劉、阮二人的共通點,就是嗜酒如命。
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其遺形骸如此。(《晉書・劉伶傳》)
嘗渴甚,求酒於其妻。妻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酒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當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從之。伶跪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兒之言,慎不可聽。」仍引酒禦肉,隗然復醉。(白話翻譯:(《晉書・劉伶傳》)
《世說新語・任誕》:
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婦曰:「敬聞命。」供酒肉於神前,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便引酒進肉,隗然已醉矣。
與《晉書》的記載相似。
劉伶恆縱酒放達,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㡓衣,諸君何為入我㡓中?」
放浪形骸、不依禮教的形象,躍然紙上。
從劉伶「死便埋我」,可見他追求剎那歡樂,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另外,劉伶用認真的態度欺騙妻子,反映他是在遊戲人生,遊戲不是因為輕佻,而是現實太過沉重,太難承受,索性自我放逐。
「脫衣裸形在屋中」、「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㡓衣」,這是莊子「萬物與我為一」在劉伶生命的展現,淪為純粹自然情感及行為上的放縱、肆無忌憚,卻脫略了認知上的破成心,工夫修養上的心齋坐忘。
由於遊戲人間,所以風趣幽默,見以下一條:
嘗醉與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奮拳而往 (捋起袖子揮舞拳頭撲上來)。伶徐曰:「雞肋不足以安尊拳 (我身體弱小像雞肋,不值得放你的拳頭)。」其人笑而止。(《晉書・劉伶傳》)
他又撰<酒德頌>(「未嘗厝意文翰,惟著<酒德頌>一篇」),以「大人先生」自況,全文如下: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榼提壺,惟酒是務,焉知其餘。有貴介公子、縉紳處士,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陳說禮法,是非蜂起。先生於是方捧甕承槽,銜杯漱醪,奮髯箕踞,枕曲藉糟,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怳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若江海之載浮萍。二豪侍側焉,如蜾蠃之與螟蛉。(《晉書・劉伶傳》)
白話翻譯:
有位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早,以萬年為須臾,以日月為窗戶,以八方為大路。行走無軌跡,居住無房屋,天為帷幕,地為床褥,隨心所欲。靜下來時端著酒杯,行動時也提著酒壺,只求有酒,不知其餘。有高貴耿介的公子,縉紳士人之流,聽聞我的名聲,議論我的作為,竟揮袖提襟,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陳說禮義法度,是非因此蜂擁而起。大人先生這時正手捧酒甕酒糟,口含酒杯喝著美酒,鬚髯飄飄兩腿張開,頭枕酒曲酒糟,無憂無慮,其樂陶陶。昏沉沉地醉去,又迷迷糊糊地醒來。靜得聽不到雷霆之聲,細得看不見泰山之形。感覺不到寒冬酷暑侵擾肌膚,也感覺不到名利欲望打動內情。俯視萬物,熙熙攘攘如同大海上飄動的浮萍。公子與處士陪侍旁邊,如同蜾蠃之與螟蛉 (蜾蠃常捕捉螟蛉來飼養其子)。
阮籍的<大人先生傳>與此篇為「姊妹作」,彼此思想相通。
劉伶當過建威參軍。政治方面,極力主張無為而治,後因無用被罷免,得以壽終。
嘗為建威參軍。泰始初對策,盛言無為之化。時輩皆以高第得調,伶獨以無用罷。竟以壽終。(《晉書・劉伶傳》)
《晉書》用八個字評價劉伶:「陶兀昏放,而機應不差」,即醉酒狂傲,糊塗放蕩,但隨機應變的能力不差。
東晉人戴逵撰《竹林七賢論》,有「籍與伶共飲步兵廚中,並醉而死」的說法,此說法可能來自《文士傳》「籍放誕有傲世情,不樂仕宦。晉文帝親愛籍,恒與談戲,任其所欲,不迫以職事。籍常從容曰:『平生曾遊東平,樂其土風,願得為東平太守。』文帝說,從其意。籍便騎驢徑到郡,皆壞府舍諸壁障,使內外相望,然後教令清寧。十餘日,便復騎驢去。後聞步兵廚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為校尉。於是入府舍,與劉伶酣飲。」
觀乎「籍景元中卒,而劉伶太始中猶在」,「並醉而死」只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