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一代之興,必有博學鴻儒,振起文運,闡發經史,潤色詞章,以備顧問著作之選。朕萬幾餘暇,游心文翰,思得博學之士,用資典學……凡有學行兼優、文詞卓越之士,不論已仕未仕,令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員,在外督撫布按,各舉所知,朕將親試錄用。
十八年 (1679 年) 三月,獲薦舉的士人齊集宮中應試,被錄取者包括:汪琬、尤侗、湯斌、施閏章、毛奇齡、朱彝尊、嚴繩孫、潘耒、李因篤等,授以侍讀、侍講、編修、檢討等職,並併入「明史館」纂修《明史》。
汪琬,曾參與復社事,與侯方域、魏禧合稱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侯方域仕清,魏禧則力辭不就。湯斌是孫奇逢 (夏峯) 的弟子,奇逢畢生拒為清廷出仕。潘耒字次耕,潘檉章之弟,顧炎武唯一及門弟子。炎武本人堅拒參加「博學鴻詞」科,曰:「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則以身殉之矣!」(<與葉庵書>),也不入明史館。再從地域看,汪琬、尤侗、施閏章、毛奇齡、朱彝尊、嚴繩孫、潘耒俱為南人。竊以為開「博學鴻詞」科的用心是:
1. 吸納原本持反清態度的士人,轉為己用;
2. 延攬堅決反清的遺老們的門生弟子入朝廷,使「反清復明」意識隨著遺老們的離世而中斷;
3. 安撫南方士人,消除「江南三大案」的不良影響。
除了孫奇逢、顧炎武,黃宗羲也力辭不就,《清史稿・儒林傳》:
戊午,詔徵博學鴻儒。掌院學士葉方藹寓以詩,敦促就道,再辭以免。未幾,方藹奉詔同掌院學士徐元文監修明史,將徵之備顧問,督撫以禮來聘,又辭之。朝論必不可致,請敕下浙撫鈔其所著書關史事者送入京,其子百家得預參史局事......宗羲雖不赴徵車,而史局大議必諮之。
和炎武不同,宗羲仍願意為監修明史提供意見,兒子黃百家甚至直接參與史局工作。此見「反清復明」意識至康熙朝逐漸褪色。
李顒,字中孚,盩厔人。又字二曲,二曲者,水曲曰盩,山曲曰厔也。布衣安貧,以理學倡導關中,關中士子多宗之。父可從,為明材官。崇禎十五年,張獻忠寇鄖西,巡撫汪喬年總督軍務,可從隨征討賊。臨行,抉一齒與顒母曰:「如不捷,吾當委骨沙場。子善教吾兒矣。」遂行。兵敗,死之。顒母葬其齒,曰「齒塚」。時顒年十六,母彭氏,日言忠孝節義以督之,顒亦事母孝。飢寒清苦,無所憑藉,而自拔流俗,以昌明關學為己任。有餽遺者,雖十反不受。或曰:「交道接禮,孟子不卻。」顒曰:「我輩百不能學孟子,即此一事不守孟子家法,正自無害。」
......康熙十八年,薦舉博學鴻儒,稱疾篤,舁床至省,水漿不入口,乃得予假。自是閉關,晏息土室,惟崑山顧炎武至則款之。四十二年,聖祖西巡,召顒見,時顒已衰老,遣子慎言詣行在陳情,以所著《四書反身錄》、《二曲集》奏進。上特賜御書「操志高潔」以獎之。顒謂:「孔、曾、思、孟,立言垂訓,以成《四書》,蓋欲學者體諸身,見諸行。充之為天德,達之為王道,有體有用,有補於世。否則假途幹進,於世無補,夫豈聖賢立言之初心,國家期望之本意耶?」居恆教人,一以反身實踐為事,門人錄之,為七卷。是時容城孫奇逢之學盛於北,餘姚黃宗羲之學盛於南,與顒鼎足稱三大儒。
李顒即李二曲,與奇逢、宗羲齊名。他亦無參加「博學鴻詞」科,但晚年「以所著《四書反身錄》、《二曲集》奏進」,其對清朝的態度明顯有所轉變。
「反清復明」意識至康熙朝慢慢消失,跟揭櫫「反清復明」大旗的政治力量相繼瓦解、遺老們行將就木密不可分,更重要是,康熙帝確實優容漢文化及漢人士子。近代台灣政治人物朱高正<康熙推崇朱子學,開創百年盛世>有以下一段話:
有一位歷史學者叫陸寶阡......他寫了一部書叫《清代思想史》......他說:「同樣是中國這一塊土地,同樣是這些百姓,怎麼在明朝末年搞得分崩離析,而滿清入關之後卻可以開出康、雍、乾百年盛世?」他在問這個問題,大家知道為什麼嗎?我告訴大家,陸寶阡他研究的結論是這樣,關鍵人物就是康熙皇帝。他說康熙皇帝從小的時候,就受業於一個老師叫熊賜履,熊賜履他本身就是一個朱子學者,從康熙還不到
10 歲的時候,就一直用朱子學來教導康熙皇帝。等到康熙都已經
20 多歲了,這個熊賜履老師也老了,就換誰來?就換了另外一個也是朱子學的大家叫李光地,李光地是來自於福建泉州的,安溪人。所以說,李光地本身也是朱子學的。陸寶阡在他的書裡面說,因為康熙皇帝從小到大都一直接受朱子學的教養,所以他在決定國家大事、在用人,都嚴格遵守朱子學,所以才能開出百年盛世。
關於熊賜履、李光地的事跡,後文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