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春花秋月」,驟看是寫景,實際是寫春去秋來,循環往復,不知何時才終結。李煜悲嘆時光天天流逝,卻永無止境。「何時了」反映他不想再看見時光的流逝。
「往事知多少」,接著上句寫時間,時光一秒秒溜走,春去秋來,竟不知人間過去發生種種的事。此處突顯出時間的無情。有情人面對無情的時間,份外無奈感慨。
法國作家卡繆指出,渴望求得價值、意義的人面對殘酷冰冷的世界,往往生起荒謬感。李煜應該也感受到荒謬。
「小樓」指李煜在汴京的居所。南唐滅亡後,李煜被押至汴京嚴加看管。在異鄉感受到「東風」,「東」指江東,即金陵,昔日南唐的首都。感受到「東風」是假,實際是憶起故國。
月亮皎潔明亮,本該教人心神暢快,但想到國亡家破的痛苦,如何釋懷?故曰「不堪回首」。
「雕闌玉砌」指金陵的宮闕,李煜開始想像當下故都的模樣。宮闕「應猶在」,但「朱顏改」。物是人非,縱有宮闕,我已不在其中,而淪為異鄉的囚徒,面容一天比一天蒼老,無從改變。此番心境,教人想到魏晉之際的阮籍,阮籍不願做司馬氏的官,但又不敢公然反抗,只好自我放逐,「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
「只是朱顏改」的「只」字下得妙,一切都沒變,就是「朱顏改」,但這麼一「改」,便令得金陵的宮闕在李煜心中變得不一樣,它們不再是代表歡樂,而成為痛苦的象徵。
「問君能有幾多愁」,此處用了設問。近人有把「能」誤寫成「還」,一字之差,意思截然不同。「問君還有幾多愁」,這是問你李煜餘下、剩餘多少愁,背後是預設時間該會消去愁緒。「問君能有幾多愁」,提問者語氣尖酸得多,你李煜即使亡國,最多能有多少愁,背後是諷刺李煜為紈絝子弟,敗了家也不希罕,如同三國之劉禪。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我對故國破亡的愁思、愁緒,如同一江春水滾滾向東奔流,這意味著愁思、愁緒不斷。此正好給刻薄的提問者一記耳光。當然,這也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上世紀七十年代,香港音樂人黎小田曾為<虞美人>譜上新曲,文千歲主唱。接著,陳美齡、柳影虹皆有翻唱,最著名的版本應數陳浩德版。另外,台灣音樂人譚健常亦曾為<虞美人>譜上新曲,鄧麗君主唱。各有各的韻味。
要之,<虞美人>是李煜晚年生命的呼聲,短短五十六字,即可涵蓋豐富的意蘊和情感,中文之所以美,就美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