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通鑑》,最大的問題是,一件史事時常分散開,首尾難以稽考。南宋袁樞有見及此,撰《通鑑紀事本末》,以事件單位,詳書始末,並自為標題,共記 239 事,另附錄 66 事,始於「三家分晉」,終於「世宗征淮南」。
《通鑑紀事本末》全抄《通鑑》原文,只是改易撰寫方式。與《通鑑》一樣,全書具有強烈的正統立場。239 個標題,採用了「平」、「據」、「滅」、「叛」、「亂」、「篡」等詞彙。另外,書中內容以政治和軍事為主,經濟部份只有唐代的《奸臣聚歛》和《兩稅之弊》,文化方面更是付之闕如。
錢穆指出:
他的書實不很好,不好就在他這紀事上。一部《通鑑紀事本末》,四十二卷,兩百三十八題。我們只看此兩百三十八題,便知此書有很大問題在裡面。如看第一卷:「三家分晉」、「秦併六國」、「豪傑亡秦」三題,第一題是因《通鑑》開始就是東周天子承認三晉為諸侯,溫公認為一大事,故紀事本末亦以此開始。但下面好多戰國史極重要,而他都闕了。不知三家分晉乃所以開出此下戰國之新局,而歷史重要處是在演變到戰國史之後。他書不詳講戰國,接下就是秦併六國了,則不免把全部戰國史都忽略了。有了一個頭,有了一個尾,中間的身段不見了。秦併六國後,才有秦始皇統一政府,此中國史上從古未有的統一政府究做了些什麼事,他也不列專題,卻接著便是「豪傑亡秦」。又是有了一頭,有了一尾,沒有中段。把該重視的放輕,把可輕視的放重。這是一大顛倒。秦始皇怎樣滅六國,陳勝、吳廣、項羽、沛公怎樣亡秦,這些都該是次要的事。秦始皇做了皇帝以後,他在政治上做了些什麼事,好的、壞的,大該詳列。如像焚書坑儒這許多事,他書中並非沒有,但歸在「豪傑亡秦」一題目之內。我們讀此書,便會給他書中所定題目引起了我們一個不正確的歷史觀,把歷史真看成一部相斫書。(《中國史學名著》)
所謂「有了一頭,有了一尾,沒有中段」,是袁樞著重一朝代的「興」、「衰」,中間對政治、社會、經濟、外交各問題的處理及回應則從簡。「兩頭大,中間小」,其實與《通鑑》「窮探治亂之跡」的宗旨相呼應。
《通鑑紀事本末》開「紀事本末體」先河,明人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元史紀事本末》,張鑑《西夏紀事本末》,清人高士奇《左傳紀事本末》,李有棠《遼史紀事本末》、《金史紀事本末》,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等,皆師法袁樞。
「紀事本末體」對重大事件有明確的標題,又依時間先後敘述,內容扼要,免去紀傳體的重複及編年體的支離破碎 (章學誠《文史通義》:「文省於紀傳,事豁於編年」),省去讀者檢索的時間,對史料的整輯排比更有不少功勞。故此,它與紀傳體、編年體鼎足而立,為後世寫史不可偏廢的成法。
梁啟超認為,袁樞的貢獻,不在於發現新史料,也不在史識的高明,而在開創新的編寫史書方法。他說:
蓋紀傳體以人為主,編年體以年為主,而紀事本末體以事為主。夫欲求史跡之原因結果以為鑒往知來之用,非以事為主不可。
又說:
紀事本末體與吾儕理想之新史學最相近,抑舊史學進化之極軌也。(《中國歷史研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