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祖禹,字端五,又字復初,號景範,又稱宛溪。江蘇無錫人。憑藉編修《大清一統志》,遍閱徐乾學家中藏書。接著花數十年之功撰成《讀史方輿紀要》,魏禧評此書:「此數千百年來絕無僅有之書也」。
長安
西周以鎬京為首都,鎬京地處關中。平王東遷,將關中地交秦,秦定都於雍。未幾,秦將首都遷往咸陽。西漢立國,在咸陽附近建長安城。永嘉之亂,晉室為匈奴人所迫,愍帝一度以長安為首都,不久被俘。
周為王畿,東遷後屬秦。始皇置內史郡。漢初為渭南郡,尋復為內史。景帝二年,分置左右內史,此為右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改京兆尹,與左馮翊、右扶風為三輔。後漢因之。三國魏改尹為守。後為秦國,又為京兆國。晉為京兆郡兼置雍州治此,愍帝時都焉,後即淪沒。
前趙劉曜、前秦苻健、後秦姚萇,先後以長安為首都。赫連勃勃建立大夏國,稱長安為南臺。北魏則以長安屬京兆郡,置雍州。
劉曜及苻健、姚萇相繼都之。赫連夏時,號曰南臺。後魏亦曰京兆郡,仍置雍州治焉。
宇文泰入關中,定都長安,歷北周而未改。隋開皇二年 (公元 582 年),建大興城。自此,大興城取代原本的長安城。唐雖仍用「長安」二字,其所指涉已非原本的長安城。
西魏亦都於此。後周復為京兆尹。
今府城,隋開皇二年所營大興城也。漢都城,在今城西北十三里,本秦離宮。漢高帝七年,始都於此。城狹小,惠帝三年,更城長安。周圍六十五里,六年,始成之......蓋前此未有城云。
隋以後長安名稱及所屬屢有變更。
隋初置雍州。大業三年,改為京兆郡。唐初復曰雍州。天授初,亦曰京兆郡,是年復故。開元三年,改曰京兆府時,亦謂之西京。至德二載,改為中京。上元二年,復曰西京。廣德初,亦曰上郡。天祐初,廢為佑國軍。五代梁改為大安府,又改軍為永平軍。後唐復為京兆府。晉曰晉昌軍。漢曰永興軍。宋復為京兆府,亦曰永興軍初置陝西路,後析為永興軍路,皆治此。金亦曰京兆府兼置京兆府路。元曰安西路。皇慶初,又改為奉元路。明初改為西安府,領州六,縣三十三。今
(清朝) 仍曰西安府。
可是,五代開始,幾乎無朝代用長安為首都。
戰國時,蘇秦對秦惠王說:
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南有巴蜀,西有漢中,北有代馬。
楚漢之爭,韓生說項羽:
關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地肥饒,可都以霸。
漢初,婁敬對高祖說:
秦地被山帶河,四塞為固。卒然有警,百萬之眾可立具。入關而都之,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張良說:
關中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
綜合言之,長安有三大優點:
(1) 有崤山、函谷關 (所謂「崤函之固」),便於防守。
(2) 鄰近巴蜀,土地肥沃,有足夠的糧食供應。
(3) 北邊有戰馬產區,古代戰馬猶如今天的坦克,軍隊戰鬥力倍增。
「四塞」是指四面皆有天險,可作屏障,防守非常堅固。以四塞之地形容長安,可見長安地勢優越。
隋末,李密對楊玄感說:
關中四塞,天府之國。宜直取長安,據險而守之。
宋太祖趙匡胤亦對長安有好感:
宋初,太祖西巡至洛,欲留都之,議者以為不可。帝曰:「遷河南未已,終當居長安耳。蓋貴形勝也。」
可惜長安的水利灌溉每下愈況,農業維持不下去,荒漠化嚴重,其終於黯然淡出歷史舞台。
蓋自秦漢以來,皆因八川 (長安四周的八條河流:渭河、涇河、灃河、澇河、潏河、滈河、滻河、灞河)
之流,環繞畿輔,用以便漕利屯。隋建新都,八川之流,漸移其舊。唐人踵之,而渠堰之制益備,然灌溉之利,去秦漢時遠甚。宋以西夏之擾,關中多故,屯田足食之計,乍修乍輟見前大川涇水。今且陵谷遷改,川原非故矣。夫關中形勝,自古建都極選也。其便漕利屯之策,不班班可考歟?
洛陽
三監之亂後,周公將殷商頑民遷至洛邑,嚴加看管,洛邑即洛陽的前身。犬戎入鎬京,平王東遷,自此洛邑成為東周的首都。至東漢,光武帝劉秀定都洛陽,歷魏晉而沒變。
周舊都也。秦置三川郡。漢置河南郡。高帝元年,項羽立申陽為河南王。二年,申陽降,置河南郡,治洛陽。東漢都於此,改為河南尹,兼置司隸。魏晉相繼都之,並置司州。
及光武中興,乃定都焉。
曹魏、西晉亦都之。
北魏孝文帝推行漢化,其中一個標誌性的舉措是:把首都從平城遷往洛陽。隋唐時期,雖以長安為首都,但由於江南糧食運輸關中不便,有「三門險灘」的難題,皇帝往往帶同后妃宗室到洛陽就食,洛陽因而被稱為東都。
劉宋初,亦置司州。後魏改為洛州。太和十七年,自代徙都之,亦曰司州。東魏復曰洛州,改河南為洛陽郡
(西魏得之,又改司州。北齊復曰洛州)。後周曰東京
(大象初,以洛陽為東京,治洛陽宮)。隋初,罷郡曰洛州。大業初,徙都此,曰豫州。三年,復曰河南郡
(初為東京。大業五年,又改為東都。王世充亦置司州於此)。唐初,又為洛州。顯慶二年,建東都
(光宅初,改神都。神龍初,復曰東都)。開元初,改洛州為河南府。天寶初,定為東京。
安史之亂爆發,肅宗借回紇兵收復兩京時,回紇兵對兩京造成嚴重破壞,從此洛陽殘破不堪。唐以後,只有五代時的後唐,曾以洛陽為首都。
五代梁謂之西都。後唐都此,復曰東都。石晉亦曰西京。宋仍為西京河南府。金廢西京,而府如故,兼置德昌軍。興定初,號中京,改為金昌府。元曰河南路。前朝曰河南府,領州一、縣十三。今因之。
有關洛陽的地理優勢,孔穎達、李文叔說得最好:
孔穎達曰:「洛陽......北有太行之險,南有宛、葉之饒,東壓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馳崤澠,據關河之勝。」
李文叔曰:「洛陽處天下之中,挾崤、澠之阻,當秦、隴之噤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下當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
簡單講,軍事上的防守 (「挾崤、澠之阻」)、經濟上的補給 (仰賴江淮地區,有漁鹽之利),皆有益處。也因為此,群雄一旦逐鹿中原,洛陽將率先為戰火所波及。
漢高祖初得天下,群臣主張建都洛陽,理由是「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河向洛,其固亦足恃」。
漢高祖初定都,群臣謂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河向洛,其固亦足恃。因張良、婁敬言,乃西都關中
(張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
翼奉陳述洛陽之好:
臣願陛下徙都於成周,左據成皋,右阻澠池,前向嵩高,後介大河,建滎陽,扶河東,南北千里以為關,而入敖倉;地方千千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諸侯之權,西遠胡羌之難。
陸機說:
左成皋,右函穀,前有伊闕,後背孟津
(謂之洛陽四關)。
顧祖禹評洛陽地勢:
府河山控帶,形勝甲於天下。
大概允當。
汴京
汴京 (今河南開封)
在春秋時屬鄭國領土,戰國時即魏國首都大梁。
春秋時為鄭地,戰國時為魏都 (魏惠王自安邑徙都大梁,即此)。
秦統一後,大梁屬三川郡,漢改屬陳留郡。北周改梁州為汴州,故大梁又稱汴梁。唐朝末年,以汴梁為宣武軍根據地,朱全忠即以宣武節度使身份篡唐自立,建立後梁。
秦屬三川郡。漢置陳留郡。晉為陳留國
(其後沒於群胡,石虎改為建昌郡)。後魏亦曰陳留郡。東魏置梁州及陳留、開封二郡
(天平四年,梁州附於西魏,僑置北徐州。旋復入於東魏)。北齊以開封省入陳留。後周改梁州為汴州。隋廢陳留郡,大業初,並廢州,分其地入滎陽、梁、潁川等郡。唐初,置汴州;天寶初,改陳留郡;乾元初,又為汴州;興元二年,自宋州徙宣武軍於此。朱梁建都,升東京開封府
(《唐本紀》:中和三年,以朱全忠為宣武節度使,封梁王。後篡唐,遂都於此)。
除後唐外,後晉、後漢、後周俱以汴梁為首都,汴梁因此稱汴京。北宋開國,仍以汴京為首都。金為蒙古迫逼,一度把首都移至汴京。元以後各朝,才不再定都汴京。
後唐復為汴州宣武軍。晉復都此,仍曰東京開封府
(契丹入汴,仍曰汴州,尋亦為宣武軍)。漢、周皆因晉舊。宋太祖復定都焉,亦曰東京開封府。金曰汴京,廢主亮改曰南京,宣宗遷都焉。元曰南京路,至元二十五年,改汴梁路。前朝洪武初,建北京於汴梁,復曰開封府
(北京尋罷),領州四、縣三十。今
(清朝) 因之。
汴京地處平原,無險可守,乃一四戰之地。
府川原平曠,水陸都會。
戰國時,張儀說魏哀王曰:「魏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輻輳,無有名山大川之限。魏之地勢,故戰場也。」
北方藩籬盡撤,而宋代又建都開封,開封是一片平地,豁露在黃河邊。太行山以東盡是個大平原,騎兵從北南下,三幾天就可到黃河邊。一渡黃河,即達開封城門下。所以宋代立國時沒有國防的。倘使能建都洛陽,敵人從北平下來,渡了河,由現在的隴海線向西,還需越過鄭州一帶所謂京索之山,勉強還有險可守。若從山西邊塞南下,五台山雁門關是那裡的內險,可算得第二道國防線。要一氣衝到黃河邊,還不容易。所以建都洛陽還比較好。若能恢復漢唐規模,更向西建都西安,那當然更好。(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
仗賴靠近運河線,便利漕運,遂獲選為首都。
及敬瑭入洛,議徙大梁。時范延光鎮天雄,謀作亂,桑維翰曰:「大梁北據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形勢富饒。大梁距魏不過十驛,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
(天福三年,晉主以大梁舟車所會,便於漕運,遂建東京)。」
但宋太祖為何不建都洛陽西安,而偏要建都開封呢?這也有他的苦衷。因為當時國防線早已經殘破,燕雲失地未復,他不得不養兵。養兵要糧食,而當時的軍糧,也已經要全靠長江流域給養。古代所謂大河中原地帶,早在唐末五代殘破不堪,經濟全賴南方支持。由揚州往北有一條運河,這不是元以後的運河,而是從揚州往北沿今隴海線西達開封的,這是隋煬帝以來的所謂通濟渠。米糧到了開封,若要再往洛陽運,那時汴渠已壞。若靠陸路運輸,更艱難,要浪費許多人力物力。宋代開國,承接五代一般長期混亂黑暗殘破的局面,沒有力量把軍糧再運洛陽去,長安一片荒涼,更不用提。為要節省一點糧運費用,所以遷就建都在開封。宋太祖當時也講過,將來國家太平,國都還是要西遷的。(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
宋太祖曾因「都汴」問題與太宗發生爭拗:
宋人謂汴都背倚燕、趙,面控江、淮,泰嶽鎮其左,溫、洛縈其右,為天下奧區。然形勢渙散,防維為難。開寶九年,太祖幸洛,欲留都之,群臣及晉王光義力諫。太祖曰:「遷河南未已,終當居長安耳。」光義問故,曰:「吾欲西遷,據山河之勝以去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也。」光義等復力請還汴。帝不得已,從之,歎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
陳無己
(即陳師道)
曰:「開封無山川之阻,為四戰之地,故太祖以兵為營衛,畿內常用十四萬人。」
概言之,「都汴」必須屯駐重兵,導致冗兵充斥,軍費開支上漲。欲去軍費冗兵,首都難免要更易,卻不利於經濟和漕運 (建都議曰:「都汴者,以河汴流通、挽輸便易為美談。」張方平曰:「京師所謂陳留八達之地也。國依兵而立,兵以食為命,食以漕運為本,漕運以河渠為主。國家浚河三道,通京城漕運,曰廣濟、曰惠民、曰汴河,太倉蓄積,三軍士庶咸取給焉。此建國之本也」)。
范仲淹、韓琦曾建議經營洛陽,不果。退而求其次,是增修汴京的防禦工事,以及保住中山、河間、太原三鎮作屏藩,可惜宋朝都做不到。
仁宗景佑三年,范仲淹與宰相呂夷簡論建都之事,仲淹曰:「洛陽險固,汴為四戰之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陽。當漸廣儲蓄,繕宮室。」時不能用。
慶曆四年,韓琦自陝西還朝,請修京師外城
(先是慶曆三年,琦條事所宜先者,謂莫如先營洛邑)。言:「北戎勢重,京師坦而無備,若一朝稱兵深入,必促河朔重兵與之力戰。彼戰勝則疾趣澶淵。若京城堅固,戒河朔之兵勿與戰。彼不得戰,欲深入,則前有堅城,後有重兵,必阻而自退,退而邀之擊之皆可也。故修京師,非徒禦寇,誠以伐深入之謀。」諫官余靖言:「王者守在四裔,今無故而修京城,是舍天下而為嬰城自守之計。」遂不果行。
及靖康之禍,金人邀中山、河間、太原三鎮地,許之。陳東等言:「無三關四鎮高陽、凡橋、益津三關,太原、中山、河間、真定四鎮,是棄河北也。棄河北,朝廷能復都大樑乎?」楊時亦言:「河朔為朝廷重地,而三鎮又河朔要藩。一旦棄之,使敵騎疾驅,貫我心腹,不數日,可至京城。若三鎮拒其前,吾以重兵躡其後,尚可為也。」既而岳飛亦說張所曰:「國家都汴,恃河北為固云。」
汴京還有一致命弱點:可被敵軍決開河水,引水灌城。
蘇代有言:決滎口,魏無大樑。魏公子無忌亦曰:決滎澤水灌大樑,大樑必亡。及秦攻魏,王賁果引河溝以灌大樑,王假被執,一國為魚。宋端平初,趙葵入汴,蒙古決黃河寸金澱水灌之,葵敗還
(《紀聞》:崇禎十五年,闖賊圍城,河決城西北十七里之朱家寨,水溢城北。又數日,大水至,汴城壞,軍民死者數萬。蓋往古之禍,復中於今日也)。
南京
南京春秋時為吳國之地,戰國時改屬越國,不久歸楚國所有。
春秋時吳地。戰國屬越,後屬楚。
楚威王置金陵邑,故南京又名金陵。
楚威王初,置金陵邑。
秦朝統一六國,改金陵為秣陵,屬鄣郡。漢武帝元封初年,改屬丹陽郡,東漢因襲之。
秦改曰秣陵,屬鄣郡。漢初屬荊國,後屬吳,又屬江都國,元封初屬丹陽郡 (《丹陽圖》:「自句容以西屬鄣郡,以東屬會稽郡。元封二年始改鄣郡為丹陽」)。後漢因之。
孫吳政權割據江東,以秣陵為首都,改名建業。晉室南渡,東晉元帝在建康即皇帝位,建康即建業也。宋、齊、梁、陳四朝,俱以建康為首都。
孫吳自京口徙都此,改秣陵曰建業 (建安十六年孫權所改)。晉平吳,移置丹陽郡,兼置揚州治焉 (時改建業曰建鄴)。元帝都建康 (建興初避愍帝諱,又改建鄴曰建康),改丹陽太守為尹,宋、齊、梁、陳因之。
唐末,楊行密據金陵建立政權。楊行密去世,其子楊渥繼位,遭徐溫奪權殺害。徐溫專政,他死後,養子徐知誥篡位稱帝,建立南唐。徐知誥即李昪,李璟的父親。
隋平陳,郡廢,於石頭城置蔣州,大業三年,復曰丹陽郡。唐武德三年,置揚州。七年,改為蔣州,八年,復為揚州,置大都督府。九年,揚州移治江都。至德二載,置江寧郡。乾元元年,改為昇州。上元初,州廢,大順元年,復置。唐末,楊氏於昇州建大都督府。五代梁貞明三年,徐溫徙鎮海軍治昇州。六年,改為金陵府。石晉天福二年,南唐李氏都之,改為江寧府 (謂之西都,而以江都為東都)。
宋高宗南逃,於建康即皇帝位。朱元璋開國,以應天府為首都,應天府即建康也。
宋復為昇州,天禧二年升為江寧府建康軍節度 (仁宗初封昇王也)。建炎三年改為建康府 (時建行都,置行宮留守)。元為建康路。天曆二年改為集慶路。明初定都於此,曰應天府。領縣八。今 (清朝) 改為江寧府。
南京上面有長江天險,下面有崇山峻嶺。
府前據大江 (自金陵北向,則大江當其前),南連重嶺 (牛首、鴈門諸山),憑高據深,形勢獨勝。
顧祖禹說:
孫吳建都於此,西引荊楚之固,東集吳會之粟,以曹氏之強,而不能為兼并之計也。
諸葛亮對南京頗為欣賞:
諸葛武侯云:「金陵,鐘山龍蟠,石頭虎踞,帝王之宅。」
東晉王導亦然:
王導亦云:「經營四方,此為根本。」
細緻言之,南京還有兩大「地利」:
(1) 交通便利;
(2) 田地肥沃。
蓋舟車便利,則無艱阻之虞;田野沃饒,則有展舒之藉。金陵在東南,言地利者,自不能舍此而他及也。
歷朝據守南京而消災解禍、建功立業者,代不乏人。
如東晉郗鑒、溫嶠平定蘇峻。
晉咸康中,蘇峻入建康,郤鑒自廣陵起兵赴難,遣間使至尋陽,謂溫嶠曰:「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當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賊越逸,又斷賊糧運,然後堅壁清野以待賊。賊攻城不下,野無所掠,東道既斷,糧運自絕,必覆潰矣。」嶠從之,峻繇此敗。
蕭道成平定桂陽王劉休範。
宋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自尋陽舉兵東下。蕭道成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致敗,休範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今應變之術,不宜遠出,若偏師失律,大沮眾心。宜頓新亭、白下,堅守宮城、東府、石頭,以待賊至。千里孤軍,後無委積,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征北守白下,領軍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破賊必矣。」從之,休範果敗。
陳霸先破北齊將領徐嗣徽。
梁敬帝初,徐嗣徽以譙、秦二州附於齊,引齊兵入石頭,攻建康。陳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急通東道,轉輸分兵,截彼之糧道,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也。」霸先從之,齊兵敗卻。
杜伏威、輔公袥稱雄江東。
隋末,杜伏威據丹陽,雄於江東,其後輔公袥繼之,幾成東南之患。
徐敬業起兵反武后。
唐武氏之亂,徐敬業等起兵揚州。其黨薛仲璋曰:「金陵有王氣,且大江天險,足以為固。不如先取常、潤,為定霸之基,然後北向,以圖中原。進無不利,退有所歸,此良策也。」敬業從之,至於敗亡,蓋迷於事機,而地利不足恃矣。
杜佑說:
自孫吳以金陵立國,其後晉、宋踵其成轍,猶能北問中原。下逮梁、陳,雖疆土漸蹙,而聲教所通,尚為四方繫望,豈非東南都會恒在建康歟?
李綱則說:
建康控引二浙,襟帶江、淮,漕運貯穀,無不便利,然必淮南有藩籬形勢之固,然後建康為可都。後唐李氏有淮南,則可以都金陵。其後淮南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
又說:
萬乘所居,必擇形勢以為駐蹕之所。舉天下形勢而言,關中為上;以東南形勢而言,則當以建康為便。
張浚說:
東南形勢,莫重建康,實為中興之本。
張守說:
建康自六朝為帝王都,江流險闊,氣象雄偉,據要會以經理中原,依險阻以捍禦強敵,可為行都,以待恢復。
張邵說:
有中原之形勢,有東南之形勢,今縱未能遽爭中原,宜進都金陵,因江、淮、蜀、漢、閩、廣之資,以圖興復。
杜佑為唐人,李綱、張浚、張守、張邵皆為南宋開國功臣。
下迄元末,馮國用向朱元璋進策:
金陵龍蟠虎踞,真帝王都,願先拔金陵而定鼎,然後命將四出,掃除群寇,天下不難定也。
由此可知南京價值之高。
不過,南京也有弱點,陳埜先曾對朱元璋說:
集慶右環大江,左枕崇岡,三面據水,以山為郭,以江為池,地勢險阻,利於步戰。若南據溧陽,東搗鎮江,西扼太平,據險阻,絕糧道,自可不戰而下。
朱棣攻應天府,說:
鎮江咽喉之地。若城守不下,往來非便,先下鎮江,彼勢益孤矣。會鎮江守將來降,乃趣京師。
太平、溧陽、鎮江必須牢牢緊握,南京才可穩守。
杭州
杭州原為越國之領土,後屬楚。秦漢時期,屬會稽郡。東漢時屬吳郡。三國鼎立,東吳一度分置東安郡,未幾廢除。兩晉以杭州屬吳興及吳郡,歷宋、齊、梁三朝,無大改變。到了陳朝,置錢唐郡。隋改稱杭州。
春秋為越國之西境,後屬楚。秦、漢並屬會稽郡。後漢順帝以後,屬吳郡。三國吳分置東安郡,尋罷。晉屬吳興及吳郡。宋、齊、梁因之。陳置錢唐郡。隋平陳,廢郡置杭州。煬帝大業三年,改曰餘杭郡。唐復為杭州。天寶初,曰餘杭郡。乾元初,復曰杭州。
五代時,錢鏐據杭州建立吳越國。宋室南渡,定都杭州,稱臨安。
五代時,吳越都於此。宋仍為杭州。建炎三年,升為臨安府。元曰杭州路。明初改杭州府,領縣九。今
(清朝) 仍曰杭州府。
和建康相比,杭州的經濟重要性較大。顧祖禹說:
府山川環錯,井邑浩穰,為東南都會。春秋時,吳、越爭雄之所也。自三國以來,皆恃為賦財淵藪。
杭州的開發,始於陳、隋。歷錢鏐經營,至宋朝已是一大城市。
陳、隋始立郡建州,繁衍之漸,基於於矣。唐末置節鎮於此,以寵錢鏐。鏐於是擁兵廓地,為東南雄鎮。
建炎三年 (公元 1129 年),宋高宗遭金兵追擊,至鎮江,召從臣問去留。王淵主張退守杭州,杭州遂成為南宋首都。
王淵獨言:鎮江止可捍一面,不如錢塘,有重江之險
(淵蓋慮金人自通州渡江,據姑蘇,則京口內外俱亟也)。
王阮說:
臨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養生聚,其地利於休息。
陳亮說:
吳會者,晉人以為不可都。而錢鏐據之,以抗四鄰,蓋自毗陵而外 (毗陵,今江南常州府),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嶺
(謂天目諸山,獨松諸嶺),東北則有重湖沮洳
(謂嘉興府諸湖澤),而松江、震澤橫亙其前
(自南而北,則松江、震澤為前),雖有戎馬百萬,安所用之?此錢鏐所恃以為安,國家六十年都之而無外憂者也。
朱夫子則曰:
建康形勢雄壯,然淮破則止隔一水
(一水謂長江也)。欲進取則都建康,欲自守則都臨安。
綜合三人意見,杭州似適合偏安自守,不宜進取和向北收復。
可是,顧祖禹有不同意見,他說:
近時言者,亦謂昔人咎宋都臨安,遂成偏安之局。不知臨安雖偏,前有襟障,左右臂有伸縮,是以晏然者百餘年。六朝都建康,雖云控引江、淮,而過於淺露。荊、雍、江、鄂
(荊謂荊州,雍謂襄陽,江謂潯陽,鄂謂武昌),上游跋扈,未有三十年無事者也。
杭州唯一的缺點是「地下於西湖」,隨時被敵軍決西湖之水灌城。
然辛幼安 (幼安,名棄疾,宋人) 有言:「斷皋亭之山,天下無援兵。決西湖之水,滿城皆魚鱉。」陳同甫
(同甫,即亮字)
亦嘗環視錢塘,喟然歎曰:「城可灌也。」蓋以地下於西湖云。
順帶一提,杭州乃整個運河系統南邊的終點,也是其中一個蕃商聚集的要地,設有蕃坊及市舶司。
北京
今天的北京,在顓頊時叫做幽陵,帝堯時叫做幽都,帝舜時屬幽州,夏商時屬冀州,西周時復屬幽州。至春秋戰國,為燕國領土。
其在顓頊時曰幽陵。帝堯時曰幽都。帝舜時為幽州地。夏商時皆為冀州地。周亦置幽州。春秋戰國時為燕國。
秦統一後,置上谷、漁陽二郡。西漢初年行封建,置燕國,又分置涿郡。漢昭帝元鳳初年,改燕國為廣陽郡。宣帝初年,又易名廣陽國。東漢廣陽併入上谷,未幾復置廣陽郡。曹魏篡漢,廣陽郡改稱燕郡。
秦為上谷、漁陽二郡地。漢初為燕國,又分置涿郡。元鳳初,改燕國為廣陽郡。本始初,更為廣陽國。東漢省廣陽入上谷。永平八年,復置廣陽郡。三國魏改為燕郡。
五胡十六國時,燕郡為前燕君主慕容儁所據。北魏創建,仍存燕郡,兼置幽州。北齊置東北道行台。北周置燕郡,兼立總管府。直到隋代,因實行州縣二級制,稱幽州。
晉為燕國。慕容儁嘗都此。後魏亦為燕郡,兼置幽州。北齊置東北道行台。後周亦置燕郡,兼立總管府。隋初,郡廢,仍曰幽州。
名字雖然屢有改易,地位卻非常重要。安史之亂爆發,范陽便是其根據地。
大業初,改曰涿郡。唐初復為幽州。天寶初曰范陽郡
(范陽節度治此。上元中,史朝義偽改郡為燕京)。
中唐以後,幽州為盧龍節度使的治所。盧龍與成德、魏博合稱「河北三鎮」,軍力雄厚。
乾元初,復為幽州 (亦為盧龍節度使治,李懷仙等據其地,亦曰幽州節度)。
劉仁恭據幽州,得以稱雄一隅,志得意滿。李存勗率軍陷范陽,幽州落入後唐之手。石敬瑭向契丹借兵滅後唐,幽州自此歸契丹所有,改名南京幽都府,再改燕京析津府。
唐末為劉仁恭所據。後唐亦曰幽州。石晉初,歸於契丹,改為南京幽都府,又改為燕京析津府。
燕京先後為金國、元朝的首都。明朝初年,改名北平。靖難之變後,燕王朱棣即皇帝位,是為成祖。成祖靠北平起家發跡,於是將首都遷往北平,永樂七年,改北平為順天。
宋宣和四年,得其地改為燕山府。金仍曰燕京析津府,廢主亮改曰中都大興府。蒙古初,為燕京路。至元初,建中都。九年改為大都,而大興府仍舊。一十一年,始改為大都路。明初曰北平府。永樂初,建北京。七年,改北平為順天府,領州五、縣二十二。今
(清朝) 仍為順天府,領州六,縣二十。
顧祖禹這樣形容幽州的地勢:
府關山險峻,川澤流通。據天下之脊,控夷夏之防,巨勢強形,號稱天府。
周公封召公奭於燕,燕國「享祚八百年,辟國千餘里」,全賴幽州 (當時稱為薊)
優良的地理位置。
召公初封於此,享祚八百年,辟國千餘里。
漢朝以後,幽州一直發揮重要作用,中晚唐藩鎮坐大,跟盤踞幽州不無關係。「燕雲十六州」割予契丹,先有晉出帝被俘北去,再有北宋耗盡全力收復無功而還,兼惹來徽、欽二宗蒙塵。
自漢以後,幽燕皆為巨鎮。光武資其兵力,克復漢祚。其後,慕容雋竊據於此,遂兼河北。唐之中葉,漁陽倡亂,藩鎮之患,實與唐室相終始。石晉以燕雲入契丹,出帝之禍,不旋踵焉。宋爭燕雲,而力不能保也。靖康之辱,復蹈石晉之轍矣。
長時間作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的首都,當地居民似有胡化跡象,語音 (今天的北方話) 亦帶有胡人口音。
自契丹、女真以及蒙古相繼都燕,而中原受其害者,垂數百年。
金國官員梁襄說:
燕都地處雄要,北倚山險,南壓區夏,若坐堂皇,而俯視庭宇也。又居庸、古北、松亭諸關,東西千里,險峻相連,近在都畿,據守尤易。
成吉思汗麾下大將木華黎則說:
幽燕之地,龍蟠虎踞,形勢雄偉,南控江淮,北連朔漠,駐蹕之所,非燕不可。
惟「飛芻挽粟,必寄命於數千百里外」,芻草與糧食運送補給困難,為北京一大缺點。
并州
并州 (又稱晉陽,今山西太原) 春秋時為晉國領土,戰國時改屬趙國。秦統一後,置太原郡。
春秋時為晉國。戰國時屬趙。秦置太原郡。
兩漢沿襲秦制,兼置并州以便管治。曹魏時,并州名稱仍舊,下迄西晉,未有更動。
兩漢因之,兼置并州治焉。魏為太原國,并州仍舊。晉因之。
永嘉之亂爆發,并州為匈奴人劉淵所據,輾轉落入羯人石勒之手,未幾又為前燕所據,最後由前秦苻堅奪得。
後為劉淵所據,旋沒於石勒,又為慕容燕所據,苻堅復取之。
北魏在太原郡之上置并州,做法如同秦漢。北齊、北周予以繼承。
後魏仍為太原郡,兼置并州。北齊、北周皆因之。
至隋代,一度廢太原郡,不久恢復。唐玄宗開元年間,并州易名太原府。
隋初,廢郡置并州,大業初,改曰太原郡。唐初,曰并州,武后長壽元年,置北都,旋復曰并州。開元十一年,又置北都,改并州為太原府 (天寶元年,改北都為北京,又為河東節度使治所)。
唐末,河東節度使李克用以并州為根據地,建功立業。五代後期,劉崇據并州建立北漢,與中原的後周相對抗。
五代唐為西京,又改為北京。周時,為劉崇所據。
宋太宗滅北漢,控制并州。靖康之難後,并州先後為女真人、蒙古人所佔,至明朝才恢復由漢人管治。
宋太平興國四年,改置并州,嘉祐中,復曰太平府。金因之。元曰太原路。大德九年,改冀寧路。明初為太原府,領州五,縣二十。
并州外部被巍巍的太行山和滔滔黃河包圍,防禦力極強。
府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
周公封唐叔於晉,唐叔據并州屏藩周室,成效顯著。
周封叔虞於此,其國日以盛強,狎主齊盟,藩屏周室者,幾二百年。
趙國憑藉太原城之地理優勢,廉頗採取堅壁清野戰術,只守不出,力拒秦軍,一躍而為戰國晚期之強國。
迨後趙有晉陽,猶足拒塞秦人,為七國雄。
趙國敗亡,太原城陷落是一個關鍵。
秦莊襄王二年,蒙驁擊趙,定太原,此趙亡之始矣。
漢高祖得天下、劉琨能割據自保,俱和并州之得失有關。
漢高二年,韓信虜魏豹,定魏地,置河東、太原、上黨郡,此所以下井陘而併趙代也。後置并州於此,以屏蔽兩河,聯絡幽、冀。後漢末,曹操圍袁尚於鄴,牽招說高幹曰:「并州左有恒山之險,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強胡,速迎尚以并力觀變,猶可為也。」及晉室顛覆,劉琨拮据於此,猶足以中梗劉、石。及琨敗,而大河以北無復晉土矣。
爾朱榮作亂,依靠的是并州民眾。高歡能破爾朱兆,是因為他可以控制并州。到了北周滅北齊,之所以取得成功,全賴劍指并州,所謂「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便可一舉而定」。
拓跋世衰,爾朱榮用并、肆之眾,攘竊魏權,芟滅群盜,及高歡破爾朱兆,以晉陽四塞建大丞相府而居之。胡氏曰:「太原東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嶺,北扼東陘、西陘關,是以謂之四塞也。」及宇文侵齊,議者皆以晉陽為高歡創業之地,宜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便可一舉而定。周主用其策,而高齊果覆。
漢王楊諒謀反,以并州為基地。李淵起兵反隋,亦始於晉陽。
隋仁壽末,漢王諒起兵晉陽......大業十三年,李淵以晉陽舉義,兵遂下汾、晉取關中。
劉武周攻晉陽,李世民親率軍隊解救,是因為晉陽軍事價值非常高,不可失去。
唐武德二年,劉武周自馬邑南侵,其黨范君璋曰:「晉陽以南,道路險隘,懸軍深入,無繼於後,進戰不利,何以自全?」武周不聽。時世民言於唐主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請往討之。」武周敗卻。
唐朝一直看重并州,安史亂起,「匡濟之功,多出河東」,河東即并州所在。
其後建為京府,復置大鎮,以犄角朔方,捍禦北狄。李白云:「太原襟四塞之要衝,控五原之都邑。」是也。及安史之亂,匡濟之功,多出河東。
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據汴梁,李克用則據并州與之抗衡。朱全忠久攻太原不下,竟招來滅亡收場 (宋太宗攻太原滅北漢,亦幾乎耗盡北宋所有軍力,由此可見太原固若金湯)。
最後李克用有其地,與朱溫為難。天復元年,朱全忠攻李克用於太原,遣其徒氐叔琮入自太行,張文恭以魏博兵入自磁州新口,葛從周以兗鄆、成德兵入自土門,張歸厚以洺州兵入自馬嶺,王處直以義武兵入自飛狐,侯言以慈隰、晉絳兵入自陰地,並抵晉陽城下,而不能克也。迨釋上黨之圍,奮夾河之戰,梁遂亡於晉矣。
石敬瑭、劉知遠保有并州,故能得天下。劉崇甚至以并州另起爐灶,建立北漢。
石敬瑭留守晉陽,遂易唐祚,而使劉知遠居守。開運初,郭威謂知遠曰:「河東山川險固,風俗尚武,土多戰馬,靜則勤稼穡,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也。」知遠果以晉陽代有中原。劉崇以十州之眾保固一隅。周世宗、宋太祖之雄武,而不能克也。
一直到宋太宗時,并州才被收復。
宋太平興國四年始削平之,亦建為軍鎮。劉安世曰:「太祖、太宗,嘗親征而得太原,正以其控扼二邊,下瞰長安,〈才數百里,棄太原則長安京城不可都也。」
金人鐵騎長驅直入,太原失陷是主因。蒙古南下滅金,并州也是一個被搶先攻取的地方。反元義軍和擴廓帖木兒周旋,獲得最後勝利,全因佔得太原。
及靖康之禍,金人要割三鎮 (中山、太原、河間) 地,李綱等以河北、河東為國之屏蔽。張所亦言河東為國之根本,不可棄也。時張孝純固守太原,女真攻之不能克。及太原陷,敵騎遂長驅而南矣。蒙古蹙金汴京,亦先取其河東州郡。明初攻擴廓於太原,別軍出澤、潞,而徐達引大兵自平定徑趨太原,戰於城下,擴廓敗走,於是太原以下州郡次第悉平。
荊州
荊州在春秋時屬於楚國,叫做郢都。秦滅楚,攻佔郢都,建立南郡。
春秋時為楚郢都。秦拔郢,置南郡。
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
三國時,南郡先屬蜀漢,後屬東吳。西晉統一,南郡改歸晉室所有。
漢高元年,為臨江國 (項羽立共敖為臨江王,國於此)。五年,復曰南郡。景帝二年,復為臨江國 (封子閎於此)。中二年,復曰南郡。後漢因之。三國初,屬蜀漢,尋屬吳。晉平吳,亦曰南郡。
東晉偏安江左,荊州或治襄陽,或治江陵。下迄南朝,梁元帝蕭繹曾以江陵為首都。西魏陷江陵,另立後梁為藩屬國,置江陵總管府負責監督、管控。
東晉為荊州治南郡如故 (晉初,荊州或治襄陽,或治江陵。渡江以後,不常厥理。太元十四年,王忱始於江陵營城府,此後遂以江陵為州治。又晉武帝置南蠻校尉於襄陽,後亦移江陵。餘詳州域形勢,下仿此)。宋、齊因之。梁元帝都此,為西魏所陷,遷後樑居之,為藩國,又置江陵總管府監之。
開皇初年,江陵總管府一度被廢,未幾恢復。隋朝末年,蕭銑據此,不久被唐室平定。
隋開皇初,府廢。七年,並梁,又置江陵總管府。二十年,改為荊州。大業初,復曰南郡。及蕭銑據此,亦稱梁。唐武德四年,平銑,仍曰荊州 (初置大總管府,尋曰大都督府)。
唐玄宗天寶初年,江陵府改為江陵郡。五代時,高季昌據此,稱南平。
天寶初,改為江陵郡 (至德二載,置荊州節度於此。詳州域形勢)。乾元初,復故。上元初,置南都,升江陵府 (劉昫曰:「時增置萬人軍,以永平為名」)。尋復為荊州。五代時,高季昌據此,稱南平。
屢經轉變,至明初,荊州府領州二、縣十一。
宋亦曰江陵府 (荊湖北路治此,亦曰江陵郡荊南軍節度)。建炎四年,改荊南府。淳熙中,復曰江陵府。元為江陵路 (《志》作上路總管府)。天曆二年,改中興路 (以文宗潛邸也)。明初,改為荊州府 (吳元年改),領州二、縣十一。
荊州地理位置優越,為戰略要地。
府控巴、夔之要路,接襄、漢之上游,襟帶江、湖,指臂吳、粵,亦一都會也。
諸葛亮、魯肅、甘寧俱非常重視荊州。
諸葛武侯曰:「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也。」
魯肅謂孫權曰:荊楚與國鄰接,水流順下,外帶江漢,內阻山險,有金城之固,沃野萬里,士民安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矣。」
甘寧亦曰:「荊州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蓋江陵之得失,南北之分合判焉,東西之強弱繫焉。此有識者所必爭也。」
獨孫皓不然,卒之自吃苦果。
孫皓之季,慮不及遠,撤南郡之備,專意下流。杜預一舉取之,沅湘以南,望風歸命。
顧祖禹因此說:
自三國以來,(荊州)
常為東南重鎮,稱吳、蜀之門戶。
兩晉南朝,荊州地位依舊重要,宋武帝劉裕有見於「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把鎮守荊州的重任交給自己的兒子,而不願用外人。
東晉而後,以揚州為京師根本,荊州為上流重鎮,比周之分陜,號為西陜云。何充曰:「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經略險阻,周旋萬里,得賢則中原可定,勢弱則社稷同憂。」宋武帝以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以諸子居之,不以屬人。
顧祖禹評曰:
終六朝之世,荊州輕重,繫舉國之安危。
誠哉斯言!
至五代,荊南之所以能夠立國,是因為高季昌據有荊州。
五代時,高氏竊之。唐天成三年,楚敗荊南兵,議遂取其地。楚將王環曰:「江陵在中朝及吳蜀之間,四戰之地也,宜存之以為捍蔽。」環之言即高氏所以立國,亦湖南所以自保者也。宋初,遣軍入荊南,湖南遂不能支矣。
靖康之難後,宋室可以保有半壁江山,和荊州未落入金兵之手有密切關係。
及女真禍中原,宋之君臣覆敗奔亡,幾無寧息。而荊南無恙,猶得籍此以西圖巴蜀,北顧襄、宛。
李綱以六朝為喻,謂:「強兵巨鎮,宜在荊襄」。
趙鼎曰:「荊、襄左顧川、陝,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三國所必爭,宜以公安為行闕,而屯重兵於襄陽,運江、浙之粟以資川、陝之兵,經營大業,計無出此。」
王庶曰:「陛下欲保江南,無所事;如曰紹復大業,都荊為可。荊州左吳右蜀,利盡南海,前臨江、漢,出三川,涉大河,以圖中原,曹操所以畏關羽者也。」
蒙古大軍南下,襄陽失守,南宋旋即滅亡。
胡安國對荊州有很好的觀察:
荊渚,江右上流也,故楚子自秭歸徙都,日以富強,近並穀、鄧,次及漢東,下收江、黃,橫行淮、泗,遂兼吳、越,傳六七百年而後止。此雖人謀,亦地勢使然也。後逮漢衰,劉表收之,坐談西伯;先主假之,三分天下;關羽用之,威震中華;孫氏有之,抗衡曹魏。晉、宋、齊、梁倚為重鎮,財賦兵甲,當南朝之半。其為江東屏蔽,猶虞虢之有下陽也......欲保江左,必都建康;欲守建康,必有荊、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