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民國報人,不得不提張季鸞。
張季鸞,原名熾章,筆名一葦、老兵。祖籍陝西榆林,生於山東鄒平。父親張楚林,為前清進士。少年時的張體弱口吃,卻天資聰穎。在陳兆璜介紹下,往關中師從劉古愚習經世之學。劉古愚名光賁,字煥堂,對《通典》、《通志》、《文獻通考》及《資治通鑑》深有研究,時稱「四通」專家。其又大力提倡「西學」,將算學列為必修課程,親自授課,與康有為並稱「南康北劉」。
1905 年,張季鸞考取官費往日本攻讀政治經濟學。期間,與革命黨人常有往來,且擔任《夏聲》雜誌主編,開始辦報生涯。1911
年,于右任邀請其到上海《民立報》工作。兩年後與曹成甫合辦北京《民立報》,自任主編。利用這份報紙,張披露《善後借款條約》、宣傳「倒袁
(世凱)」思想,被捕入獄,三個月後獲釋。不久,胡政之邀請他出任《大共和日報》國際版主編。
袁世凱稱帝失敗,段祺瑞控制北京,張季鸞先後透過《民信日報》、《新聞報》和《中華新報》針砭時弊,揭發當權者隱私,一度再次被捕。
1926
年是關鍵一年,吳鼎昌、胡政之夥同張季鸞合組「新記公司」,接辦《大公報》。資金由吳一人籌措,不向任何方面募款。胡、張則各自任職經理兼副總編輯,以及總編輯兼副經理。當時有人形容《大公報》成功在於「吳鼎昌的錢,胡政之的人,張季鸞的筆」。「三巨頭」通力合作,卒之開創民國報業史新一頁。
張季鸞 9 月 1 日發表<本社同人之旨趣>,提出著名的「四不」主義。所謂「四不」,即「不黨、不賣、不私、不盲」。他說:
第一不黨。黨非可鄙之辭。各國皆有黨,亦皆有黨報。不黨云者,特聲明本社對於中國各黨閥派系,一切無聯帶關係已耳。惟不黨非中立之意,亦非敵視黨系之謂。今者土崩瓦解,國且不國,吾人安有中立袖手之餘地?而各黨系皆中國之人,吾人既不黨,故原則上等視各黨,純以公民之地位發表意見,此外無成見,無背景。凡其行為利於國者,吾人擁護之;其害國者,糾彈之。勉附清議之末,以彰是非之公,區區之願,在於是矣。
第二不賣。欲言論獨立,貴經濟自存。故吾人聲明不以言論作交易。換言之,不受一切帶有政治性質之金錢補助,且不接收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資是也。是以吾人之言論,或不免囿於知識及感情,而斷不為金錢所左右。本社之於全國人士,除同胞關係一點外,一切等於白紙,惟願賴社會公眾之同情,使之繼續成長發達而已。
第三不私。本社同人,除願忠於報紙固有之職務外,並無私圖。易言之,對於報紙並無私用,願向全國開放,使為公眾喉舌。
第四不盲。不盲者,非自詡其明,乃自勉之詞。夫隨聲附和,是謂盲從;一知半解,是謂盲信;感情衝動,不事詳求,是謂盲動;評低激烈,昧於事實,是謂盲爭。吾人誠不明,而不願自陷於盲。
《大公報》後來對「東北易幟」、「中原大戰」張學良通電擁蔣入關作獨家消息發佈。「九一八事變」爆發,《大公報》同意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主張「緩抗」方針。1936
年「西安事變」,張季鸞撰寫<給西安軍界的公開信>,勸告東北軍將士迷途知返,勿誤國誤民。「七七事變」後,天津、上海相繼陷落。《大公報》力主抗戰,強調「一不投降,二不受辱」。
坦率直言,從無隱曲,替張季鸞贏得國共兩黨高度評價。他 1941 年病逝,蔣介石致函曰:
季鸞先生,一代論宗,精誠愛國,忘劬積瘁,致耗其軀。握手猶溫,莒聞殂謝。斯人不作,天下所悲。
毛澤東讚揚他為「士林矜式」,「功在國家」。
美國密蘇里新聞學院甚至認為:
在中國遭遇國內外嚴重局勢之長時期中,《大公報》對於國內新聞與國際之報道,始終充實而精粹,其勇敢而鋒利之社評影響於國內輿論者至巨。
《大公報》自創辦以來之奮鬥史,已在中國新聞史上放一異彩,迄無可以頡頏者。
奈何昔日光彩無法永久保存,今天《季鸞文存》已少人細讀,其陵園也建起磚窯和養豬場,墓碑被砸碎拿去蓋房子。「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竟落得如斯下場,令人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