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 8 月 23 日是令我心醉的日子,2016 年 8 月 29
日則是令我心痛的日子。同一個女生,既帶給我最深刻難忘的回憶,但也帶給我終身難以平復的刺痛。
事過境遷,人去樓空,馬姑娘早已消失了,在另一時空間擔當馬老師,繼續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呢?仍舊在故地逗留,為過去的種種回憶守夜。
歷史從來未有消逝,卻因無人述說而得不到彰顯。現在我嘗試將這兩天種種仔細交代,亦算是盡了我對自身生命史論述的一分責任。
(一)
馬姑娘在 8 月 30 日離開趙小。她是我一位很要好的同事。我本來打算約她 8 月 22
日吃午飯餞別,卻因趙小某某副校給我面色,我心有不甘,連帶放了姑娘飛機,8 月 22 日的午飯告吹了。
我第一次邀約女生吃飯,第一次放人飛機。當天晚上,我抑鬱難平,留了一段很長的留言給姑娘,我想一切都不可再的了。怎料到姑娘翌日早上竟主動邀約我說:「不如今日下晝一齊食飯丫」。那時我真的喜出望外,再無拒絕的理由。我還記得她說感受到我留言裡表白心靈的威力呢!
那天的她,異常地漂亮。我曾跟她提過,她把長髮放下是最美的,穿著長裙是最美的。她都做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吃飯前的早上,我們談了很多話題。最有印象是她談往浸大宗哲系面試,讀《蘇菲的世界》。她未曾看畢此書,笑說自己蠢,我安慰說:「不蠢,你冰雪聰明。」如斯畫面,現在重看,令人回味。
午飯時間將至,我見姑娘不在教員室,猜想她可能於圖書館。果然不出所料,姑娘在靠窗的書櫃旁坐下休息。她問我是否來找她,我說我猜到她一定在這裡。她表示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勸她看醫生,吃飯可以另擇時間再吃,她不願。
回到教員室,我見姑娘用手按著肚子,狀甚痛苦。我再次勸她放棄和我吃飯,她始終堅持。最後,她向學校請了半天假,跟我的飯局則如常進行。看著她,我一方面十分擔心,一方面很是感激。她的堅持,尤其令我動容。
我們從趙小出發前往青衣城。天公總算造美,陽光普照。姑娘畢竟是女生,撐起傘子擋陽光,儼如英式淑女模樣。我則依然故我,被太陽灑得汗如雨下。姑娘沒有嫌棄我粗野,我也沒有怪責姑娘「姿整」。大家做回自己,一起談天說地。我問姑娘平時有沒有用美白用品,她說會買便宜的。我又跟她分享亡母生前愛往旺角購買面膜。姑娘則分享下廚、在家中造肥皂的心得。
其實,談什麼話題並不重要,最要緊是有合適的人在合適的場景陪伴自己,如斯光景,人生幾何?當時,我不禁吐了句:「都唔知第日仲有冇機會好似而家咁」,姑娘笑說:「有」,她自然不知人生充斥種種曲折、無奈、不如意。
(二)
進入青衣城,姑娘問我有什麼不可以吃。我說:「冇所謂」。姑娘知我患有痛風,不可吃海鮮,最後她選了一家台式餐廳 -
「小王牛肉麵」。我倒是第一次吃台式食品。
看著她細心觀望餐牌,感覺很夢幻。我的人生向來悲苦,從來吃飯只是自己一個吃,大家樂、燒味店乃我迫於無奈愛上。我那會想到可以跟一名漂亮可愛的女生同檯品嚐台式食品呢?但現實卻發生了,很奇怪。
姑娘的善解人意,更是令我心動。她要求侍應安排靠牆的座位,方便我倆安靜談天。聽見我表示想喝可樂,她二話不說替我問侍應。我看著她點菜、問我吃什麼、微笑,再看看四周的陳設,越是覺得身處夢境,好不真實。
坦白說,「小王牛肉麵」的食物不太好吃,「五香牛肉麵」並沒有五香和辣味。我對姑娘如實說了,她笑得合不攏嘴。不過,食物不好吃無損整頓飯的難能可貴。整個過程中,我目不轉睛欣賞著姑娘的一顰一笑、手上的小飾物、貼肩的長髮,我知道,這頓飯之後,我再沒有這樣的機會見到她了。
姑娘和我談起往事來。原來她過去曾在深水埗住過一段時間,視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廚房、與中老年人交談為家常便飯。適值我亡母年幼時在荃灣海壩村長大,也有類似經歷,聽著聽著,不禁覺得眼前這位小妮子多了一份親切感。
她又提到兒時喜歡到保安道公共圖書館借「白雪公主」影片看,覺得很滿足快樂,與圖書館的不解緣亦因此結下。我則告訴她自身的文史知識主要來自荃灣公共兒童圖書館。
另外,她表示喜歡盪長宏邨那個用樹藤結成的鞦韆。我急不及待幻想相關畫面,想想已夠心醉。
我們當日還談了很多東西
(如姑娘表示想前往台灣旅行),但現在我都記不起了。最有印象是我跟她談到弟弟的問題,她竟然給予我建議改善與弟弟的關係。她又罕有地談起政治議題來,覺得主權移交後較好的年代是董建華主政期間。姑娘談政治,我真的從未聽過,願聞其詳。我說:「姑娘你難得講政治,我遲返學校又點話?」姑娘再次笑得合不攏嘴。
時間過得很快,我不想時間過得那麼快,我希望它停留。由思想化成言辭,我對姑娘喃喃自語:「如果時間係呢一刻停留,你話幾好呢?」姑娘不為意我心中鬱悶,但我自己很清楚內心感受,眼前種種美好光景都是會消逝的。它本來就不屬於我,我是借來享受,又或者是上天恩賜給我的。我希望留得一分得一分,一秒得一秒。我開始奢求,開始多貪。馬姑娘是第一個女生令我萌生這種念頭。
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賬始終要結。結賬的時候,也有一段小插曲可說。且說我和姑娘都以為要在櫃檯結賬,走至櫃檯前,侍應竟說要回到原來座位等候,我和姑娘笑了笑,我心想:「我地真係大鄉里出城,未見過世面」。
姑娘硬要請我,但我堅持要自己付款。離開餐廳的一刻,我們約定會有下一次吃飯會面的日子。
當天的承諾,未來還有機會兌現嗎?
(三)
姑娘請了半天假,我卻要回到趙小繼續下午的工作。
回程途中,我慨嘆:「第日都唔知有冇機會好似今日咁」,姑娘笑說:「我地咁後生,邊會冇機會?」其實,我所憂慮的,不是年齡大限將至令大家無法見面,而是各走各路後大家還能否繼續保持相知及熟悉,會不會漸生隔閡,繼而走遠。或許姑娘年紀尚小,不太明白我的憂慮。
她告訴我吃完飯後十分開心,連身體的不適都感覺不到了。我勸她盡快看醫生,不要勉強,吃飯可以下次吃。她則回答:「我覺得有啲野應該做,就即刻要做」我心頭感到一陣溫暖。她又安慰我:「只要你相信,我地將來一定會再見!」
看著她走遠,我不捨得,反覆觀望,這一切,姑娘當然不知。
(四)
八二三的一頓飯,本來是替馬姑娘餞別,卻意外令我對姑娘心生情素。
當然,如同世上一切歷史事件般,我對姑娘有好感,也不純粹因為一頓飯,但這頓飯加深了我對她的欣賞、我對她的珍惜,甚至我想她永遠留在我身邊陪伴我,此乃事實。
往後的日子,我們把握僅餘時間聊天,我不只一次對姑娘說:「你對我好重要。冇事業冇哂其他野唔緊要,最緊要有你陪住我,你肯理我。你係我人生入面係獨一無二嘅」,姑娘永遠微笑回答:「多謝」,也不知她真懂還是不懂。
然而,到了 8 月 29 日,一切都幻滅了。一早上的對話令我知道幻想畢竟是幻想,並非現實,現實很殘酷。
8 月 29
日早上,我們幫一位老師執拾視藝室。前一晚,我在面書留言質問姑娘日後能否繼續維持友誼?姑娘未有正面回應。猶記得當天早上,整個氣氛很冷漠。姑娘在玩手機,我則埋頭苦幹,未有說上一句話。後來不知誰先開口,我們才再度交談。
我重覆我種種顧慮,姑娘盡是說不會如我所想,做不做朋友由我自己決定。未幾,談到中學會考,原來她是 2009
年應考的,比我晚四年,我開始明她想法為何與我迥異。
最震撼要算是她透露自己身邊原來有一位多年在意她的男生,在美國工作,希望和她發展成情侶。那一刻,我實在不知如何反應,該高興麼?傷心麼?眼見她興高采烈地談他如何守候多年、有心思送一個音樂盒給自己、凌晨四五點打長途電話來了解自己近況,我知她很快心有所屬,成為他人女朋友了。八二三的美好與殘酷現實對撞,首先扭曲了我的表情。姑娘問:「點解我覺得你聽左好似唔係幾開心?」「冇呀,冇,我冇唔開心」我只能裝作滿不在乎。
我本來沒打算再和她吃飯,我決定不再理睬她,讓時間沖洗情感和記憶。不料半分鐘的灑脫竟因在校門前重遇她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約我一同吃飯,我想拒絕,但情感上做不到,只能不停怪責她:「你真係好衰,每當我決定揮慧劍斬情絲,你總係做啲野令我放唔低你。」馬姑娘也不介意,說:「咁係你自己決定同我食吖嘛」她其實說得對,是我自作孽,自受苦,陷入無盡苦痛都是我的錯。
和八二三的歡樂不同,八二九那頓飯充斥著我的嘆息聲、說教聲,姑娘不會和我在一起,我能夠做的,就是盡量提點,令她少受些情傷。一邊說,一邊心痛,痛得受不了,就喝口茶故作鎮定,再說下去。
姑娘固然不知我心中所想,我不用她請喝可樂,她還是要請,「5 號呀,你 5
號生日,我地又坐到呢張檯,你話我地今日幾幸運!」她的天真可愛,和我的愁眉苦臉成一對照。這已不再是令人心醉的夢境,而是折磨人感情的畫面。
回程的時候,我刻意重提八二三一些事,姑娘說:「你咁都記得?」我盡力享受那段從青衣公園回到趙小的路程,我相信以後未必會再有這樣的光景。她成為鄰校的同工、他人的女朋友,與我陌生多了。
(五)
8 月 30 日,馬姑娘正式離開趙小。臨走前,她知悉我 9 月 5
日生日,弄了一件芝士蛋糕給我吃,又送了我一份禮物。作為舊友、舊同事,馬姑娘算是盡了所有責任,我衷心感激她所做一切。
9 月 1
日,我按耐不住心中牽掛,打電話給她。電話另一端傳來熟悉的聲音,精神意態卻完全不同。「我見到好多靚姐姐」、「原來呢度係用視像做早會」、「啲同事都幾
friendly」、「我諗我係時候要進修喇」。我無言以對,隨便附和幾句了事。要發生的終於發生,她不再是馬姑娘,是馬老師。
9 月 3
日,我約她見面,她不斷說笑,前所未有的亢奮,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我問她:「我地仲可唔可以好似以前一樣,做好朋友?」,她不經意答了一句:「我唔知,你成日諗野諗到咁負面,我唔知。」我默然。
9 月 10
日,我打電話了解她為何不回覆我在面書上的留言?她說:「俾朋友出賣,全身冇力,唔想多講」。我問她戀情,她表示已在建立關係,覺得對方是個可以依靠的人。
9 月 11 日下午,我拆開她 8 月 30 日給我的禮物,有一張卡,字體非常工整,下方署名為「馬姑娘」,不是「馬老師」,撰寫日期為
11-08-2016。我慢慢讀下去,終於明白她對我的心意,妹妹對哥哥的那份情,只可惜這位好妹妹已漸漸遠去,不知會否有一日連影蹤也遍尋不獲。
我再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六)
面對這剎那燃起、剎那熄滅的火花,我尚在平復當中。如何面對一個全新的「好朋友」/「好妹妹」,如何淡化她在我愛戀歷程中的烙印等,我嘗試尋找出路。
無論如何,馬姑娘是我的好同事、好知己,也是我心目中賢妻 (不是女朋友那麼簡單,是賢妻) 的典型。這是定了格的,不會因歲月而改變。
至於其他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