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4日 星期二

「先歸英,後獨立」比較可取 (中):香港獨立,孤掌難鳴

香港大學學生會學苑於 2014 年出版了《香港民族論》一書。其中介紹到「公民民族論」。

所謂「公民民族論」,有別於「人種民族論」。後者創始於德國哲學家費希特,強調以血緣、膚色、語言等客觀固定元素的同一性辨識「自己人」與「他者」。前者則創始於法國。法國人勒南 (Ernest Renan) 於<民族是什麼>一文中說:「人不是他說的語言和所隸屬的種族和宗教的奴隸;川岳走勢等地理特徵更不能框定他的根本屬性」。「公民民族論」重申維繫一個民族的關鍵因素在於所謂「核心價值」,以及一種彼此契合的共同一起生活的願望,這正是它不同於「人種民族論」的地方。

學苑的同學援引「公民民族論」,指出「黑眼睛,黃皮膚」不足以使香港人成為中國人。相反,香港過去的流行音樂、電視、電影文化,以及主權移交後香港人奮力抗爭的集體記憶,這一切才是香港人之所以為香港人的精髓所在。香港人儼然成一民族。而根據《聯合國憲章》、《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規定,所有民族皆具有自決政治命運的權利。香港由是有一正當的理由透過公投選擇獨立建國。

學苑的說法其實並未正式進入主張「香港獨立」,只是為思考「香港獨立」提供了一些資料和論據 (他們只是建議透過公投選擇獨立建國,不是要求香港一定要獨立)。然而,隨著 689 於《施政報告》中點名批評《香港民族論》,學苑的說法被理解為「港獨」理論的雛型亦未嘗不可。

對於學苑「民族自決,香港獨立」的主張,筆者是歡迎的,特別是「公民民族論」。然而,它忽視了香港現時的政治、軍事狀況,故略嫌美中不足。

根據鄺健銘於《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的引述,早於毛澤東年代,周恩來已經對香港實施「白螞蟻政策」。所謂「白螞蟻政策」,是指中共長期派出大量人員 (白蟻) 滲透到香港 (樹) 的不同部分,從而將香港「赤化」,猶如白蟻蠶食樹木般,大樹表面依舊,內裡全非。歷經三十多年的滲透,今天香港的政壇、社會,幾乎處處都有親共人士的影子,民建聯諸君、「愛」字堆即其顯例也。就連「行政長官」一職,亦由一名疑似中共地下黨員的 689 擔任。中共一旦傾覆,聯合國批准香港人舉行公投,自決未來,獨立建國,香港人有辦法禁絕親共市民、政客於公投中所發揮的負面影響嗎?又獨立建國後,香港有足夠的軍事力量抵抗廣東軍政府的入侵嗎?「港獨」理論於此黔驢技窮。

「港獨」支持者又往往喜歡以新加坡作為參照,殊不知新加坡當初的獨立純粹出於迫不得已。

《李光耀回憶錄》有以下一段文字,充分反映新加坡人對於「突然獨立」的無奈:

突然間,我們在 1965 年 8 月 9 日迫不得已宣布獨立。我們奉命脫離馬來西亞,走自己的路,前途茫茫,不知道何去何從。

我們眼前困難重重,生存機會非常渺茫。新加坡不是個自然形成的國家,而是人為的。它原是個貿易站,英國把這個貿易站發展成為它全球性的海上帝國的一個樞紐。我們把它繼承過來,卻沒有腹地,就像心臟少了軀體一樣。

使我更覺得沮喪的是,外國評論都預測獨立後的新加坡將走投無路,一名評論員甚至把英國從殖民地撤出的情況跟古羅馬帝國的沒落相比。他指出,當古羅馬軍團撤走,外邦人接管後,古羅馬帝國的法紀全垮了。丹尼斯沃納在《悉尼先驅晨報》(1965 年 8 月 10 日) 寫道:「三年前,新加坡獨立是行不通的概念。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它依然是行不通的。」《星期日泰晤士報》(1965 年 8 月 22 日) 的理查‧休斯說:「花費超過 1 億英鎊建成的英國基地一旦關閉,新加坡的經濟將會垮掉。」其實,我也有相同的憂慮,卻沒表露心中的感受。我的職責是維持士氣,為人民點燃希望,而不是打擊他們的信念。

我最關注的問題是,對新加坡的基地,英國會保留或能保留多久。他們會不會因爲新馬分家的方式而縮短留下來的時間。威爾遜首相已經面臨後座議員的反對,對他們來說,在蘇伊士運河以東駐軍的政策代價太大,不得人心。這個政策對工黨政府爭取選票毫無幫助,他們需要撥款作爲福利和其他能贏得選票的用途。只有一個國家能保障東亞的安全和穩定,那就是美國,但是美國卻在越南遊擊戰爭中泥足深陷,它的歐洲盟友和亞非政府都非常不喜歡這場戰爭。蘇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反美宣傳在第三世界收效很大。我認為,新加坡要讓美國繼承英國所扮演的角色,要不是不可能,就是政治代價很大。單靠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則又威望不夠。

我擔心的是,英國對本區域的影響會無法避免地、慢慢地削弱,反之美國的影響將擴大。我們這一代在帝國時代成長,這樣的改變不容易適應。少了英國扮演緩沖角色,我只能向美國勢力妥協。英國人在行使他們的意志時,總還客客氣氣。美國人就不同。我可以從他們怎樣對待越南南方領袖,甚至是那些處境沒西貢那麽糟的泰國和菲律賓領袖看出來。美國是個如日中天的強國,肌肉發達,慣於耀武揚威。

新加坡獨立後的困境其實與香港將來獨立後的處境非常類似,值得香港人細心反思。

今天的英國,政治、經濟、軍事各方面雖已逐漸恢復二戰前的規模,但與全盛時期的「日不落帝國」相比,畢竟仍有一段距離。如非必要,他們不會貿然介入東亞事務,這幾乎可以斷言。

反觀美國,其雖面對經濟上的沉重負擔,它的整體國力卻似乎並未下跌。2011 年,美國更高調宣佈「重返亞太」戰略,透過加強與日本、台灣、菲律賓等國的合作,重建「第一島鏈」,以牽制軍力日益坐大的中共。美國後來雖因與中國有經貿合作關係而緩和了軍事上的劍拔弩張,但美國對中國的戒備其實並未消除。亦正因為此,「雨傘革命」於去年 9 月在香港爆發,親共人士 (包括 689 ) 一再對外宣稱「佔中」是「外國勢力介入」造成、是「顏色革命」、是中美外交博奕的其中一個環節。因在中共眼中,美國一直是心懷歹意,暗有所圖的。香港過去又是革命顛覆基地。香港現在出現大型抗爭運動,中共很自然將此視作和美國的謀劃有關。加上外國傳媒廣泛報導,「阿爺」益信之而不疑。親共人士由是調節話語,以討好、奉迎「主上」。

美國益大而英國退守一隅。一旦中共傾覆,香港被迫獨立,在全球外交博奕的大環境下,香港很大可能會投入美國陣營的一方。可是,誠如李光耀所言,「英國人在行使他們的意志時,總還客客氣氣。美國人就不同。我可以從他們怎樣對待越南南方領袖,甚至是那些處境沒西貢那麽糟的泰國和菲律賓領袖看出來。美國是個如日中天的強國,肌肉發達,慣於耀武揚威」。今天的美國與新加坡獨立時的美國差不了多少,由推翻阿富汗的塔利班、伊拉克的侯賽因、埃及的穆巴拉克、利比亞的卡達菲,以至近月介入中東地區的伊斯蘭國,美國依然擺脫不了其一貫「耀武揚威」的本色,打著自由、民主、平等的旗號,推行「帝國主義」實質。美國為了保存自身在華利益,於「雨傘革命」期間更一度對外宣稱「全力支持香港依照《基本法》落實一人一票普選行政長官」,與中共口徑一致。港人渴望獨立是為了另覓生存空間和保存人作為人的尊嚴。倘若最後的下場是落入一見利忘義、不可一世的帝國霸權之手,任其宰割,試問我們堅持「香港獨立」是為了什麼?

當然,筆者不是反對「香港獨立」。這亦似乎是大勢所趨,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筆者只想指出,單純爭取「香港獨立」,將會引發很多香港人本身無法處理的問題,令香港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很簡單,一旦香港獨立,我們有足夠的食用水和糧食嗎?他國願意和我們進行貿易,提供我們食物和水嗎?這些問題看似很瑣碎,卻牽繫著香港獨立後人民能否繼續生存。加上「港奸」、香港全無國防守備、美國介入等問題,寡頭的「香港獨立」,看來並不可取。

前行政長官特別顧問葉國華以「維港故事,獨掌難嗚」命名其著作,誠哉斯言!不過,香港不是需要北方的「偉大祖國」,而是需要回歸前宗主國 - 英國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