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31日 星期六

四十三、長孫皇后離世

貞觀十年(丙申,公元六三六年)六月開始,太宗得病,多年未能痊癒。長孫皇后侍奉在旁,晝夜不離。后又常藏毒藥於衣帶,以備太宗死後自己自盡之用。

上得疾,累年不愈,后侍奉,晝夜不離側。常繫毒藥於衣帶,曰:「若有不諱,義不獨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長孫皇后素來患有「氣疾」,早在去年跟從太宗幸九成宮時,皇后之「氣疾」病情已不太理想。

后素有氣疾,前年從上幸九成宮,柴紹等中夕告變,上擐甲出閣問狀,后扶疾以從,左右止之,后曰:「上既震驚,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太子李承乾欲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以為母后請獲冥福,卻為長孫皇后所拒絕。

太子言於后曰:「醫藥備盡而疾不瘳,請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庶獲冥福。」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為善有福,則吾不為惡;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國之大事,不可數下。道、釋異端之教,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為,奈何以吾一婦人使上為所不為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細看長孫皇后拒絕之理由,其事事為太宗著想之心意充分表露。

太子將母后之情況告知房玄齡,玄齡轉告太宗。太宗哀傷不已,欲為之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卻為皇后所止。

太子不敢奏,私以語房玄齡,玄齡白上,上哀之,欲為之赦,后固止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長孫皇后病情每下愈況,其於是與太宗作臨終訣別。己卯,后崩於立政殿。

及疾篤,與上訣。時房玄齡以譴歸第,后言於上曰:「玄齡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謀秘計,未嘗宣洩,苟無大故,願勿棄之。妾之本宗,因緣葭莩,以致祿位,既非德舉,易致顛危,欲使其子孫保全,慎勿處之權要,但以外戚奉朝請足矣。妾生無益於人,不可以死害人,願勿以丘壟勞費天下,但因山為墳,器用瓦木而已。仍願陛下親君子,遠小人,納忠諫,屏讒慝,省作役,止游畋,妾雖沒於九泉,誠無所恨!兒女輩不必令來,見其悲哀,徒亂人意。」因取衣中毒藥以示上曰:「妾於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從乘輿,不能當呂后之地耳。」己卯,崩於立政殿。(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由長孫皇后臨終所言,可見其心中不忘者有三。一為太宗,一為長孫家,一為天下人民。公、私兩面並重,此實可作為後世皇后之表率。

長孫皇后生前曾採自古婦人得失事,編為《女則》三十卷。其又曾著論評東漢馬后之所為。

后嘗采自古婦人得失事,為《女則》三十卷,又嘗著論駁漢明德馬后以不能抑退外親,使當朝貴盛,徒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皇后死後,太宗覽后所編之《女則》,心情悲慟不已。其又依皇后之遺言,復玄齡之官位(早前玄齡以譴歸第)。

及崩,宮司並《女則》奏之,上覽之悲慟,以示近臣曰:「皇后此書,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為無益之悲,但入宮不復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乃召房玄齡,使復其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十一月,太宗葬長孫皇后於昭陵。

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於昭陵。(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其又將長孫皇后臨終時關於薄葬之遺言刻在石上,以使百世子孫奉以為法。

帝復為文刻之石,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以為『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如此。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嵕山為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沒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為法。」(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太宗曾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且引魏徵同登,使視之。魏徵卻告知太宗誤認獻陵為昭陵。太宗因此極度傷心,悲痛哭泣,且毀去層觀。

上念后不已,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征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征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太宗本為一懷有仁心之人,其先痛失父親,再而與妻子作死別,其心情之悲痛,實不足為外人道。其作層觀以望昭陵,此多少是希望安頓對妻子之思念。然而,魏徵本乎理性上之知見,加上忠臣對君主之直率,直言太宗「望獻陵若昭陵」,此做法雖無可厚非,然多少觸動太宗剛平復之傷口,使之復流鮮血。太宗終再度哭泣,且「為之毀觀」。悲憤交雜,不能自已。太宗內心之苦悶難抒,今人讀其事跡,當仍尚感到有一絲絲之悱惻、難受吧!

補充一點,長孫皇后為人仁孝儉素,好讀書。其曾和太宗商談古事,又令太宗不濫用刑罰。豫章公主早喪其母,長孫皇后亦代為收養,加以寵愛。

長孫皇后性仁孝儉素,好讀書,常與上從容商略古事,因而獻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譴怒宮人,后亦陽怒,請自推鞫,因命囚系,俟上怒息,徐為申理,由是宮壺之中,刑無枉濫。豫章公主早喪其母,后收養之,慈愛逾於所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長孫皇后待後宮之妃嬪以仁。對於太子,其又著重培養太子之德行,不汲汲於太子之才幹技能,使太子感壓力。長孫皇后之所為,終贏得後宮、太子之愛戴、敬重。

妃嬪以下有疾,后親撫視,輟己之藥膳以資之,宮中無不愛戴。訓諸子,常以謙儉為先,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嘗白后,以東宮器用少,請奏益之。後不許,曰:「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揚,何患無器用邪!」(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