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在榮祿死後重用袁世凱,跟袁世凱的處事作風與榮祿類似不無關係。徐珂《清稗類鈔.會黨類.義和拳欲滅洋》:
拳之於洋人及教士、教民也,分別稱之曰大毛子、二毛子、三毛子,遇之,殺無赦。時撫山東者為袁世凱,亦被二毛子之稱。五月,袁奉上諭飭保護拳教,獎為義民,乃下排單通飭各縣曰:「凡真正拳民,均已赴京津助戰,其逗遛內地者,非真正義民,滋事者殺無赦。」又曰:「不論是否為拳匪,但以曾否滋事為斷。滋事者,准由各地方官訊明,立即正法,按月彙報,庶符刑亂國用重典之意。」未幾而拳欲燬濟南高都司巷之天主教堂,袁令濟南守盧昌貽、歷城令李祖年日夕彈壓,故惡之也。八月,各國聯軍入都,有別隊入德州,見袁字旗,相戒毋相犯,遂不擾。魯人以是德袁而誦之,為袁所聞,乃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子之言豈欺我哉!」
榮祿一方面不敢違逆慈禧意思、正面頂撞慈禧,一方面作出許多補偏救弊的工作,力保諫諍大臣性命,於殺洋人時略為留手,不趕盡殺絕製造仇恨。袁世凱不愧為榮祿「門生」,對朝廷排外表示支持,所謂「奉上諭飭保護拳教,獎為義民」,背後卻將拳民亂事範圍收窄、局限在北京、天津,即直隸省一帶,不讓亂事波及全國。此一務實辦事的作風,在國家建立良政善治的過程中,是至關重要。儘管不乏陽奉陰違 (也可說是面面俱圓) 的色彩,慈禧先用榮祿後用袁世凱,箇中實有管治的考量。
慈禧死後,攝政王載灃礙於兄長光緒帝對袁世凱的痛恨,收回袁的兵權,改為重用皇室近親。不過,據《清稗類鈔.謙謹類.朝儀以醇王而肅》:
德宗夙恨近支宗室不求學,日肆游惰,常戒勉醇王留意政治,故每值經筵聽講時,王常侍側。王頗正直,惟懦弱不能斷,且口稍吃,語言不甚晰,然遇事必循軌範,拘於小節。
值得留意是「近支宗室不求學,日肆游惰」,光緒帝看得很清楚,這批宗室子弟根本不可擔當大事,只知貪圖享樂。奈何朝廷全是奕劻、袁世凱派系的人,載灃勢孤力弱,無人可用,加上其為一守成之材,無法開創大格局,起用有能力的新人。清朝走向滅亡,根本問題在光緒年間已經浮現。
革命黨人有不少曾經留學日本,清末留日學生特別多,也有一番因由可說。《清稗類鈔.譏諷類二.游學費亦漏稅》:
日本、歐美游學生之學費,歲需若干,平均計之,在日本者,歲約需銀五百圓。五年畢業,人需二千五百元。在歐美者,歲需銀二千圓。五年畢業,人需一萬元。
扼要言之,留日比留歐美學費較便宜,故成為不少人的選擇。
當時清政府會透過官費資助學生留學,也有許多人自費支持家中子弟出國。中國白銀外流,竟養出一批學成歸國而苦無機會大展拳腳的學生,滿懷理想一轉而為激忿,遂為革命火焰助燃。《清稗類鈔.譏諷類二.游學費亦漏稅》:
益以整裝歸裝諸費,不論官費自費,所費不貲,固皆我國之金錢也。學成而歸,非置閒散,即用非所學,絕無可以發展能力之餘地,此實政府社會同尸其咎。蓋工藝不興,學生無可籍手,亦徒擲黃金於虛牝耳。此絕大之漏稅,與鴉片煙將毋同。
君以游學費為漏稅,誠哉是言,吾今思之,猶不止此。藝若輩游學於外,宮室之美,飲食之豐,已久而習之矣。及歸,於宮室飲食以及一切日用之物,亦非西式不可。於是而國中多一游學生,即多一洋貨之銷路,漏稅不塞,永無窮期,固不僅游學費之為漏稅也。
1905 年 9 月 2 日,科舉被廢,「學而優則仕」之路絕。讀書人要另覓生計出路,唯有留學。據《清稗類鈔.譏諷類二.洋進士洋舉人》:
科舉時代之進士、舉人,略如歐美日本之學位。
但接受外國教育是否代表有豐富學養?《清稗類鈔.譏諷類二.同冠顓叟》:
宣統時,蘇州創辦法政學校,以期造就專門人才,所延教員,泰半雄辨高談,睥睨一切。教員某善認別字,講義亦多誤解。某日登講席,誤言孔子為魯同冠,而同時某商校教員,則讀顓臾顓叟,一時傳為笑談。或贈以聯云:「孔子為同冠,可憐法政學堂,偏要講二千年前故事;季氏伐顓叟,此等商科教習,還不如三家村里先生。」
撇開新式法政學堂教古史是否適切不論,就師資本身言,外國回流的學生為人師,喜歡侃侃而談,雄辯滔滔,高談闊論,傲視一切,目中無人。而他們的知識根底是薄弱的,誤解、讀音出錯時有發生。此一病痛,《清史稿.陸潤庠傳》亦有記載,陸氏批評道:
游學諸生,於實業等事學成而歸者,寥寥可數,而又用非所學。其最多者惟法政一科。法政各國歧異,悉就其本國人情風俗以為制。今諸生根柢未深,於前古聖賢經傳曾未誦習,道德風尚概未聞知,襲人皮毛,妄言改革;甚且包藏禍心,倡民權革命之說,判國家與君主為兩途,布其黨徒,潛為謀主。各部院大臣以為朝廷銳意變法,非重用學生不足以稱上旨,遂乃邪說詖行,遍播中外,久之必致根本動搖,民生塗炭。
留學生令傳統學術文化根絕,道德風尚無法維持,反而加劇清朝被推翻的可能,動搖國家管治。弊多於利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