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教授點出孔子的智慧就是「人者,仁也」,以及「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竊以為這也是中國文化的命脈所在,明乎此,即可通曉中國文化。仁是什麼呢?是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是與周邊的人、事、物乃至宇宙休戚與共。仁不是冷冰冰,像朱子不活動的靜理,仁是活潑的。「一個個個體手拉著手聚在一起,『一體』是很美的,不是共產黨那種集體主義」,可謂畫龍點睛。至於「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就是主動權在人那邊,人不能靠超越者如上帝去打救,人只能自己救自己。人如何自己救自己?就是要有仁,要彼此疾痛相感。
盧教授又提到朱子的「存天理,滅人欲」(應該不是朱子說的)。「人欲怎能滅去?盡滅人欲了,還可見天理嗎?」此問實在精警,亦切中朱學的核心弊病。較朱子稍早的胡五峯,就說:「夫婦之道,人醜之矣,以淫欲為事也。聖人則安之者,以保合為義也。接而知有禮焉,交而知有道焉,惟敬者為能守而弗失也。《語》曰『樂而不淫』,則得性命之正矣。謂之淫欲者,非陋庸人而何!天得地而後有萬物,夫得婦而後有男女,君得臣而後有萬民,此一之道也,所以為至也。」天理不待滅人欲而後見,猶如佛性不必斷無明而後見。這是一個哲學見解,但也影響到日常生活,試想全無人欲的生活要如何度過?貼近生活經驗去提煉哲學見解,是盧教授講哲學一個優點。
「天理不是令人驚,令人畏懼,天理只是你自己內心怎麼想。」這又給朱子一下棒喝,而與仁的活潑相契。
她還提到康德講意志立法,但筆者覺得康德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為知性劃出界限,有些東西是永遠不能知的,我們的認知機能是如何如何的。西方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聖奧古斯丁、聖多瑪,從無哲學家探究知性的界限,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就只有康德做得到,當然中國孔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亦然。用孔子和康德來概括中西哲學精神,其實很適切。
哲學當然可以講概念、講問題、講系統,越講越細密,越講越精微,但回想古今中外一些偉大的哲學心靈,蘇格拉底在市集與人討論,孔子講學於杏壇,他們何曾以擅玩概念迷宮自豪?今天講哲學者,又有多少人能深切明白「人者,仁也」,對「認識你自己」有所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