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的章節,我們已略談武周「清流」派之官員。今再就其他武周朝之忠臣作一些論述。
薛謙光原本擔任補闕一職,鑑於當時朝中的銓選制度出現流弊,其特意上疏武后,加以指出。
甲戌,補闕薛謙光上疏,以為:「選舉之法,宜得實才,取捨之間,風化所繫。今之選人,咸稱覓舉,奔競相尚,喧訴無慚。至於才應經邦,惟令試策;武能制敵,止驗彎弧。昔漢武帝見司馬相如賦,恨不同時,及置之朝廷,終文園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吳起將戰,左右進劍,起曰:『將者提鼓揮桴,臨敵決疑,一劍之任,非將事也。』然則虛文豈足以佐時,善射豈足以克敵!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舉者賞罰而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謙光以為,當時之文官銓選制度過於重視考生的文學才華,所謂「虛文」。考生藉「虛文」入朝為官,其必無法處理複雜的政治事務,所謂「虛文豈足以佐時」。至於武官之選拔,朝廷往往考以「善射」,此亦非真能選出大將。謙光因此建議:「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舉者賞罰而已」。謙光之言,可謂極具卓見,對當時之問題能做到一針見血的分析。
除了薛謙光,徐堅亦曾上疏武后。
辛亥,萬年主簿徐堅上疏,以為:「書有五聽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竊見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實,即行斬決。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懷枉,吞聲赤族,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奸逆而明典刑,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簡擇,有用法寬平,為百姓所稱者,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不允人望者,願疏而退之。」堅,齊聃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早在太宗生前,死刑之執行必經多次的覆奏,以免濫殺無辜。到了武后時,此規矩漸不為人所遵受,官員一旦被查有反狀,往往旋即被處死,不經覆奏。為了令武后不再濫殺無辜,徐堅於是上疏武后,希望武后能夠「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其又建議武后當嚴選法官,且用法以寬平為原則。
在酷吏橫行的年代,大臣們多不敢直斥酷吏的不是,唯獨是李昭德,竟「獨廷奏其姦」。
是時,酷吏恣橫,百官畏之側足,昭德獨廷奏其姦。(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李昭德更曾批評魏王武承嗣權柄過重。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於太后曰:「魏王承嗣權太重。」太后曰:「吾姪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姪之於姑,其親何如子之於父?子猶有篡弒其父者,況姪乎!今承嗣既陛下之姪,為親王,又為宰相,權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對於故意奉迎武后之徒,昭德亦極為厭惡。
太后好祥瑞,有獻白石赤文者,執政詰其異,對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盡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慶以丹漆書龜腹曰:「天子萬萬年。」諧闕獻之。昭德以刀刮盡,奏請付法。太后曰:「此心亦無惡。」命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由於李昭德之言使武后削減自己的權位,武承嗣於是詆毀李昭德。可是,武后卻說「吾任昭德,始得安眠」,其對昭德始終信任。
承嗣亦毀昭德於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勞,汝勿言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嚴善思,朝邑人,任職監察御史。其為人正直敢言,適逢當時告密者眾,武后不勝其煩,其於是被武后用以處理不同的告密者的案件。在善思手下,弄虛作假的告密案全被揭破,因此而獲罪者共八百五十餘人。
監察御史朝邑嚴善思,公直敢言。時告密者不可勝數,太后亦厭其煩,命善思按問,引虛伏罪者八百五十餘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經過嚴善思的調查、審理,喜歡羅織他人罪名之歹徒(即酷吏)無法生事,其於是合謀共誣善思,善思被迫流放歡州。
羅織之黨為之不振,乃相與共構陷善思,坐流歡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善思雖被流放,武后仍對善思非常重視,其不久復召嚴善思為渾儀監丞。
太后知其枉,尋復召為渾儀監丞。善思名譔,以字行。(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除了以上眾人之外,硃敬則亦為武周一朝之忠臣。
右補闕新鄭硃敬則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異議,今既革命,眾心已定,宜省刑尚寬,乃上疏,以為:「李斯相秦,用刻薄變詐以屠諸侯,不知易之以寬和,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漢高祖定天下,陸賈、叔孫通說之以禮義,傳世十二,此知變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構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開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直,無罪不除,蒼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向時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覽秦、漢之得失,考時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去萋菲之牙角,頓奸險之鋒芒,窒羅織之源,掃朋黨之跡,使天下蒼生坦然大悅,豈不樂哉!」太后善之,賜帛三百段。(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硃敬則認為,武周革唐命後,天下已定,「省刑尚寬」乃時勢之所趨。其言對酷吏之所為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故此,武后欣賞其說法,「賜帛三百段」。
周矩也曾上疏反對制獄,主張「緩刑用仁」。武后採納。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轂,摺膺籤爪,懸發薰耳,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搖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賒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儘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夕與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頗采其言,制獄稍衰。(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自垂拱以來,武后雖重用酷吏、施行嚴刑,以致人心惶恐不安。
太后自垂拱以來,任用酷吏,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人,次及大臣數百家,其刺史、郎將以下,不可勝數。每除一官,戶婢竊相謂曰:「鬼樸又來矣。」不旬月,輒遭掩捕、族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五)
可是,在各位骨鯁之臣之盡力匡扶下,武周之政治格局尚不致大壞,光輝仍在陰霾中透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