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書・幼主本紀》:
於是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太上皇帝往河外募兵,更為經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
可見薛道衡與顏之推在北齊末年同為中央要員,分別擔任中書省及門下省的副官。
「奔陳」建議,薛道衡有份首肯。勸北齊後主禪位,也是薛的主意,《北齊書・斛律孝卿傳》:
又以中書侍郎薛道衡為侍中,封北海王。二人勸後主作承光主詔,禪位任城王。
《隋書・薛道衡傳》:
薛道衡字玄卿,河東汾陰人也……道衡六歲而孤,專精好學。年十三,講「左氏傳」,見子產相鄭之功,作《國僑贊》,頗有詞致,見者奇之……武成作相,召為記室……武平初,詔與諸儒脩定《五禮》……待詔文林館,與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齊名友善。復以本官直中書省,尋拜中書侍郎,仍參太子侍讀。後主之時,漸見親用,於時頗有附會之譏。後與侍中斛律孝卿參預政事,道衡具陳備周之策,孝卿不能用。及齊亡,周武引為御史二命士。
讀《左傳》受啟發,且與諸儒修定《五禮》,薛道衡的學問傾向經史之學,同於顏之推。另外,「待詔文林館」亦與顏氏相同,屬祖珽一派。
齊亡入周,後來成為隋朝重臣,薛道衡獲隋文帝重視,見《隋書・薛道衡傳》:
高祖每曰:「薛道衡作文書稱我意。」然誡之以迂誕。後高祖善其稱職,謂楊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驅使勤勞,宜使其朱門陳戟。」於是進位上開府,賜物百段。道衡辭以無功,高祖曰:「爾久勞階陛,國家大事,皆爾宣行,豈非爾功也?」道衡久當樞要,才名益顯,太子諸王爭相與交,高熲、楊素雅相推重,聲名籍甚,無競一時。
不過,隋文帝並非完全對薛推心置腹,「上不欲道衡久知機密,因出檢校襄州總管」,相比關隴武將,薛道衡的北齊舊臣出身,令隋文帝有顧慮。文帝死,煬帝嗣位,道衡終因上《高祖文皇帝頌》,開罪煬帝,「帝覽之不悅」,薛因此獲罪。
細心審視其中細節,薛道衡上《高祖文皇帝頌》之前,煬帝打算以薛為祕書監,杜佑《通典・職官八・祕書監》介紹祕書監由來:
後漢圖書在東觀,桓帝延熹二年,始置祕書監一人,掌典圖書古今文字,考合同異,屬太常……隋祕書省領著作、太史二曹。
一言以蔽之,祕書監非中央要職,薛道衡可是「久當樞要」。
文帝生前,對薛道衡尚且客氣,薛道衡當然希望新君主繼續感謝他的付出,予以重用,故極力讚頌文帝,以作為對煬帝的無形規範。豈料煬帝早對他不滿,《隋書・薛道衡傳》:
晉王廣時在揚州,陰令人諷道衡,從揚州路,將奏留之。道衡不樂王府,用漢王諒之計,遂出江陵道而去。尋有詔徵還,直內史省。晉王由是銜之,然愛其才,猶頗見禮。
加上煬帝在江南受文學薰陶,一眼看穿薛是借古諷今,「道衡致美先朝,此《魚藻》(《詩經》其中一篇,借讚頌武王飲酒的平和安樂,諷刺周幽王) 之義也」。道衡卒之失勢,只有房彥謙來關心他,《北史・房彥謙傳》:
年七歲,誦數萬言,為宗黨所異……其後受學於博士尹琳,手不釋卷,遂通涉《五經》……年十八,屬齊廣寧王孝珩為齊州刺史,辟為主簿。時禁網疏闊,州郡之職,尤多縱弛。及彥謙在職,清簡守法,州境肅然,莫不敬憚。及周師入鄴,齊主東奔,以彥謙為齊州中從事。彥謙痛本朝傾覆,將糾率忠義,潛謀匡輔,事不果而止。齊亡,歸於家。
據此,房為北齊文官系統一分子,與薛道衡出身背景及學問路數相同。道衡後來再發「向使高熲不死,令決當久行」,令煬帝大為震怒:「汝憶高熲邪?」道衡最終被縊殺。
煬帝仍為晉王時,長期領兵在外,與關隴武將親近,北齊文官舊臣反而是太子楊勇籠絡爭取的對象。太子勇倒台,不純粹是楊勇個人的事,更牽涉背後整個利益集團 (即太子黨) 的倒塌。首當其衝是與楊勇有姻親關係的高熲 (高熲的兒子娶了楊勇的女兒)。薛道衡喊出「向使高熲不死」,撇開實情不論,煬帝誤會他是廢太子楊勇一派,殆無疑義,被殺可謂必然結局。